第一节:大暑的修表课
七月的蝉鸣黏在老槐树上,苏晚晚把小星的修表工具箱搬到樱花树下,金属扣环在她掌心硌出红印。沈墨蹲在旁边,工装裤换成了洗褪色的短裤,膝盖上的旧疤痕被阳光晒成浅褐色。
“摆轮要像这样拿,”老人用镊子夹起细小的零件,银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当年小星教我时,总说修表人的心要像游丝一样软,又要像齿轮一样稳。”少年的指尖在齿轮上颤抖,这是他第一次触碰真正的机械表芯,比汽修厂的发动机精密千倍。
苏小蝶从厨房端来酸梅汤,看见沈墨额角的汗珠滴在工具箱上,连忙用袖口替他擦汗。少年耳尖骤红,镊子“当啷”掉进零件盒,惊飞了停在樱花叶上的蜻蜓。苏晚晚看着这幕,忽然轻笑出声,皱纹里盛着四十年前的某个午后——那时小星也是这样,在修表时被她的手帕擦去汗水,结果把擒纵叉掉在了她的帆布鞋边。
第二节:立秋的志愿焦虑
八月初的暴雨夜,苏小蝶在台灯下反复摩挲师范院校的招生简章。窗外的樱花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她想起祖母出院时说的“别为了我们耽误前程”,又看见沈墨备考时咬笔的侧脸——他总在深夜借着樱花树的影子背书,工装外套搭在石凳上,像只疲倦的候鸟。
“小蝶?”沈墨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少年举着漏油的手电筒,头发滴着雨水,“樱花树的根系好像泡在水里了,我怕......”他话没说完,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泥水里。苏小蝶慌忙递去毛巾,触到他手背的灼热——不是雨水的温度,是发烧的滚烫。
凌晨的急诊室里,沈墨攥着吊瓶管呢喃:“对不起......没来得及看完机械原理的网课......”苏小蝶替他掖好被子,发现他工装裤口袋里露出半张草稿纸,上面写着“苏小蝶 师范大学”和“沈墨 成人高考”,中间用歪歪扭扭的樱花线连起来。
第三节:处暑的怀表密码
九月开学前三天,小星突然清醒了。老人指着樱花树下的怀表,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微光:“晚晚......生日......”苏晚晚愣在原地,手里的搪瓷杯“砰”地摔在青石板上,碎成几片带着樱花纹的月光。
“是1965年3月12日。”沈墨从工具箱里翻出怀表,少年的手指因为发烧还有些发抖,却精准地在表冠上转动出数字。表盖弹开的瞬间,掉出张泛黄的纸条,是小星的字迹:晚晚,我把我们的春天存在这里了。
纸条下方压着枚樱花形状的钥匙。苏小蝶握着钥匙走向祖父的旧书桌,在抽屉深处摸到暗格——里面是封未拆的信,邮戳日期是1998年9月1日,收件人写着“苏晚晚收”,寄件人地址栏盖着北方机械学院的红章。
第四节:白露的双重信封
秋分前夜,苏小蝶在樱花树下拆开那封信。小星的字迹力透纸背:
晚晚,我终究还是来了北方。但你别担心,我打听到本省的师范专科也很好,你那么喜欢教书,一定能成为最温柔的老师。
原谅我偷偷改了志愿表,其实那天我看见你藏起了我的录取通知书。傻瓜,你的眼睛比钟表玻璃还干净,怎么藏得住心事?
等我读完大学,就回来给你修座钟,把我们错过的时间,都补成樱花的样子。
信纸簌簌飘落时,沈墨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少年穿着新洗的白衬衫,手里攥着两个信封:“我的成人高考成绩单,还有......”他喉结动了动,“你的师范大学录取通知书,邮递员错投到汽修厂了。”
月光给樱花树镀上银边,苏小蝶看见自己的名字烫金般印在信封上,而沈墨的成绩单上,机械原理赫然写着98分。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交叠,像两棵并肩的小树苗,根系在地下悄悄缠绕,汲取着同一方土壤的养分。
第五节:霜降的双向旅程
十月的清晨,苏小蝶站在火车站台,行李箱上绑着沈墨送的樱花绳。远处传来汽笛声,沈墨的工装外套搭在她肩头,带着淡淡的机油香和阳光味。
“到了学校记得给手表上弦,”少年替她理了理围巾,“我查过了,北方的冬天比这里冷,你......”他突然住嘴,耳尖红得比深秋的枫叶还鲜艳。苏小蝶抬头看他,发现他新换的工装裤膝盖处补了樱花图案的补丁——是祖母用旧围裙改的。
“其实我......”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笑起来。樱花树的最后几片叶子落在沈墨的招工介绍信上,那是北方机械学院的校办工厂,月薪写着“实习生三千八”。苏小蝶的录取通知书里,夹着片压得薄薄的樱花标本,是今年春天他们一起捡的。
汽笛再次响起时,沈墨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别嫌弃。”里面是枚铜质樱花胸针,边缘刻着细小的齿轮——是他用废旧零件磨了整宿的成果。苏小蝶别上胸针,感觉到金属的温度里混着他掌心的茧,像祖父的怀表,藏着说不出口的时光。
列车开动时,她从车窗里看见沈墨转身走向另一个站台,他的背包上挂着她送的蝴蝶钥匙扣,在秋风里轻轻摇晃。两棵樱花树的种子躺在他们各自的行李箱里,一棵要去北方的雪地里扎根,一棵会留在老宅的春风中抽芽,但它们知道,根系终将在某个维度的时光里,再次缠绕成温柔的环。
站台广播响起《樱花祭》的旋律,苏小蝶摸着胸前的樱花胸针,忽然明白:有些告别不是结束,是时光埋下的伏笔,等到来年春天,会开出更盛大的重逢。就像祖父的怀表,永远停在最珍贵的时刻,而他们的时间,才刚刚开始在彼此的生命里,长出新的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