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紫下筷夹住一片,入嘴细细咀嚼,全程另外三人都只是静静地看着,见她咽下又问她滋味如何,她回答说滑滑嫩嫩的好吃。
“此为油焖春笋,‘雨后春笋冒,尝鲜需趁早’,往往这个时候的毛笋最鲜,经油焖后保住了其中鲜味,口感爽滑,今日是果然挑了个好日子,我们有口福了。”杜睿道。
乌溦才小尝了一口,便接上她的话道:“夏日里的笋干也是美味,或是拿肉煨了,亦是独具风味。”刚说完她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极要紧的事,说桌上的唯一一道面食是专为她要的。
幽紫就要尝尝,杜睿把面碗往她面前移了些以方便她,起初她也只是想夹一小条尝味,奈何面条细长,她不得不站直起身来。
见状,李岁劝道:“你只需夹断即可,何苦立得这直挺挺的去够,难不成你还能也把它一股脑儿地不咬断咽下去,真有那时我才是佩服。”
杜睿也笑道:“亏得我们在里头,要是在外面,你不得站屋檐上去。”
乌溦哈哈直笑。
幽紫这时也见到面条的底儿了,听到她这么说便不服,举着筷子认真辩道:“怎么会有那么长的条儿,它要是真有屋子那么高我就非得上屋檐试试它的高低不可。”
乌溦噗嗤笑出声,指着杜睿对幽紫道:“澈儿的意思可不就是让你上屋檐,下面自有她端着底给你送上吗?”说完,她笑得更放肆了。
杜睿冲她皱了皱鼻子,嘴角是压不下的笑意。
“那真是个好主意。”幽紫附和道。
之后三人又看着她将长面条嗦溜入肚,无比丝滑利落,乌溦看她的模样又开始笑。
李岁在旁边笑道:“刚说完你还真就照做了,像你这样灌饱的吃相能留下多少回味,光让肚里稀里糊涂的吞了,你可还记得其中滋味?”
幽紫道:“只记得是好吃,像这样一大口入肚,如果不合我胃口肯定中道就停了,再说味道美味是美味,到最后不都是要入肚,一口吃完也是吃,我还能吃饱得更快,美味也享了,肚子也饱了,也不比细嚼慢咽的少吃了多少。”话说到尾了,她得意洋洋地又加了句:“我以前胃口能吃一大个,一点都不撑!”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饶是杜睿这样会接话的也不由得愣了半晌。
乌溦试探似的问她:“你说的是林间的小兽吗?那样凶猛的禽兽,毛啊角的也多,去了一身皮可还有一身骨,你哪里吃得下?你可都吃得了?”
“嗯!我厉害吧。”幽紫扬起下巴得意道。
闻言,三人都笑了。
杜睿语重心长道:“你可曾听过‘命硬者福薄,多病者寿长’的理?遇事不可不顾后果强求之,便是不可逞强逞快,更多的是量力而行,纵使集病痛于一身,只要步步为营好了,安稳地过下去,与那些身体强健之人又何异,不曾有人从你这儿偷了时辰藏在别人那儿,你若是不爱惜自己,哪怕铁打的身骨也难免有失利的一天,否极泰来也是这个理。”
“一口吃完整碗面都算不上本事,真要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那才是真功夫呢!”乌溦乐道。
杜睿笑着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功夫,尽听她编浑话。
“我也不全是没心说的话,总归你要节食,你们来评评,我这话可还能被挑错?”乌溦拽着李岁的袖子正了面色问道。
“没错,没有错!当然节食好。”幽紫面条都还没嗦明白味儿,见她认真模样便着急肯定,马上又吃下一大口。
杜睿和乌溦又笑了。
杜睿用手指了她们两个,点着幽紫的鼻子笑道:“难得正经了一个,你竟也被她带歪了,来惹我的笑,这可不能学,万万记住了啊。”
众人半吃半聊着,颇费了些时刻。
这日又到了她期盼的放学时刻,早前她就扒在窗沿木格子上往里瞧,心心念念着快点放学。
总算是等到夫子发话,离开明德堂,她迫不及待就要叫上李岁去看自己养的不知名小花,那是她从偏僻墙角挖来的,李岁帮她找来花盆,还教授她如何侍弄这些花花草草,之前还是花骨朵儿,今早突然就开花了,开得那样大一朵,又大又好看,可把她高兴快了。
“前几日你教我种的花开了,果然是又香又软,走,我带你去看!”幽紫兴奋道。
对方一面专注听她描述那花如何如何的好看,一面有条不紊地整理书案,温柔地笑笑,微微点头。
面对对方急不可耐的催促,李岁把手头上的事都停下,侧头望向她,眼尾弯弯,故作好奇道:“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呢?”说着,她冲窗外的人眨了眨眼,薄红的嘴唇也向上勾了勾,笑得别有一番深意。
幽紫把另一只手也搭上了窗格子,心不在焉地拨弄着。
“忘了什么?忘了……忘了……”她抠着木格子,左思右想。
这时候,李岁埋下头发笑,随后拿起手上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沓纸张。
“我记起来了,之前抄写的作业还要给夫子送去呢!”幽紫经她这么一点拨,瞬间想起来了。
李岁摇摇头轻叹一口气,什么也没说,拿着她的罚抄作业准备出来。
正当幽紫为自己的粗心感觉到不好意思,在冲对方尬笑时,杜睿走近了来。
“抄写作业?夫子何时布置过的作业,我竟一点不知,看来是我课上走神了。”杜睿略抱些不好意思的笑意走近,道:“不知夫子何日布置的作业,能否告知我详细,我回去便补上。”
幽紫闻言赶紧做解释,把自己因触犯书院禁令而被罚抄的事说与对方,这才避免误会。
“犯错?”杜睿面有疑惑,道:“那日我虽不在现场,可具体乌溦都跟我说了,是游天肃他们故意寻机会欺负你,怎么就成双双犯错了?”
接着,杜睿开始为她抱不平:“游天肃他们惯会欺负人,我们都知道不是你的错,主要责任不在你,你是被连累的。”
两人不经意间,李岁手捧纸张,步伐略显犹豫地走了过来。
突然,杜睿拉起她藏在氅衣大袖里的手,关怀道:“你看着就比我们中任何一个都要小,他们一惯爱欺负弱小,说实话,像你这样不是正规来白鹤书院的旁听生,在这里无依无靠,最容易受他们欺负了。”她的又白又软,紧贴着自己的手心手背,不免让她心头一暖。
“其实我不小了,我也不弱,他们更欺负不了我,至于你说的无依无靠也不存在,我还有好朋友——”
“我知道,我们都看在眼里。”杜睿出言打断她的话,握着她的手还不放开,故作大姐姐的样朝她微笑。
“你不像一般的女孩子,你比我们都要坚强一些,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如果以后遇到难事了,就来找我们,都是同窗,我们一定会尽力帮你,我们也是朋友。”杜睿温柔道。
面对她的轮番温言软语,幽紫明显被感动了,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并友好地说了声谢谢。
之后杜睿又问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幽紫只道没有,也确实没有。
“你刚刚不是说要去夫子那儿把抄录的作业交上去吗?这样好了,我陪你一块去,正好我也有疑题想要向夫子请教,我们可以同道而行。”杜睿道。
“好啊。”幽紫开心道。
突然她想起来自己的作业还在李岁手上,转头却发现对方不在学堂里,左右张望也不见人。
“咦,李岁呢?”幽紫疑惑道。
杜睿好心问出什么事了,她说李岁不见了。
“她可能自己先走了吧,我们先去找夫子,时辰晚了难免会打扰到他老人家。”杜睿道。
幽紫听完连连摇头,拒绝了对方。
“作业还在她那儿呢,我得找她去!”说完她就火急火燎地跑开了。
后面她在前面岔路口看见李岁,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总算追上你了。”幽紫突然冒出个头,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对方不惊不恼,把手里的纸张全部交还给她。
“你总是这么粗心大意,我原本想着你要是忘记了,我就帮你交给夫子,幸而你还记得这么回事,不过不记得也不要紧,我自会走快些帮你把事办完,就回去看看你说的那些花儿。”李岁淡淡道,较以往却有几分刻意疏离。
幽紫有些尴尬,道:“我当然记得,你当时一提我就没再忘过。”
李岁一边嘴角扯了扯,似是嘲笑而非嘲笑,像是轻蔑而不轻视,之后从她稍显谄媚的脸上抽回视线,慢悠悠地走着。
她也紧随其后,又讲起了她们种的花。
过了几天,幽紫决定来向她郑重道谢。
“这几天打扰到你了,谢谢你。”分别之际,她决定好好感谢她,想起周合之前说的猎场野味就问她去不去。
李岁有些难为情,道:“我不会骑射。”
“这有什么。”幽紫对她道:“我也不会,我们又不是去打猎的,是去尝他们那的野味,只需要等他们打来我们烤火吃就行了。”
“那,好……”她点了点头。
时至黄昏,夫子离门施施然而去,留下吵闹一堂的学生。
“周合!”
幽紫高声叫住角落那人,“我们什么时候去你家猎场?”
闻言,李岁略带腼腆地也把头转向他。
楚歆高兴问道:“你们也去吗?”
“对啊。”幽紫回道,同时李岁在跟他对视一眼后悄悄把头低了下去,耳垂红了些。
“这次的围猎加了新人,周合,你到时候可要叫人多投些猎物进去了。”坐在最前排的杜睿笑着对他道。
“什么围猎?你们都去吗?也算上我,我也想去。”这时李岁前面的乌溦也好奇回头,发髻上的白羽被风吹得一颤一颤。
坐在靠窗位置的女生一共三人,加上外面站的一个,总共四双眼睛一齐看向最后排角落的周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