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
不用多想,她心中料定是李岁来找自己了,欢欢喜喜过去开门。
开门后,出乎意料的一张圆润俏脸出现在眼前。
“你好啊,我听说你刚回来,想起我那儿还有一些蜜饯,就想来送给你,希望你能收下。”乌溦把手里纸包着的东西给她递过去。
幽紫喜出望外,立刻就收下了它。
“谢谢你,我喜欢这些东西。”幽紫道。
乌溦粗略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后关切道:“他们最会欺负人了,魔也一样,你别把他们放在心上,再有这种情况,就来找我们,我们会帮你出头。”
幽紫满不在乎道:“我一点儿也不在乎他们,管他们呢。”
乌溦听完环顾左右,羞涩一笑朝她靠近,贴在她耳畔:“悄悄告诉你,我最近在减肥,可是哥哥处处盯着我,不过我还是要偷偷减。”
少女的心思在这一刻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展露无遗,幽紫不知为何自己也有些心跳加快。
“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
“嗯!”
第二天她去夫子那领罚,她被罚抄写,可是她连笔都不曾沾过,更别提没有书本的事了。她想换一个惩罚,被告诉不允,无奈她只能向李岁求助。
今天这里燃上了香,案上一方端砚,宣纸如雪,静候挥毫。
李岁见她来了,不觉意外,并且十分自然地招呼她坐下。
在听说她的来意后,李岁也是表示乐意帮忙。
“我不识字,更不会写字。”幽紫道。
李岁拉住她的手臂把她引至摆好的笔墨前坐下,温柔笑道:“这并不难,只是万事开头难,你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收获。”边说着,她已经动手为她做了亲身示范。
幽紫虽然不识字,但莫名感觉对方的字好看,在她看来难以掌控的线条,在李岁的挥墨下就显得格外细腻规整。
“你的字真好看。”她由衷发出赞叹。
对方哑笑,小巧的嘴角微微上翘,目光依旧停留在纸上,饶似漫不经心地向她发问:“你尚且不认字,又怎么能辨得字的美丑?”
幽紫脱口而出说看她的字就跟看她的人一样,都好看。
“你是想说字如其人吧,一个人的字迹往往也能反映出本人的人品,即所谓字如其人,人亦如字。”李岁放下笔道。
幽紫笑着说她就是这个意思。
李岁若有所思,然后伸手拢住幽紫的肩,身体也朝她的一侧倾,幽紫明白她的意思后也靠近了些。
李岁说:“凡事欲速则不达,即不能贪图快,多讲究慢工出细活,字亦如此,人亦是如此。”
幽紫问:“那我该从哪步开始学?”
李岁仔细想了想,道:“要说这第一步,我以为,你该选定摹本,也就是你想练哪种字体。”
幽紫又问:“那分别有什么字体?这些字体又都是什么样的?”
李岁的食指不经意间勾起幽紫的发梢,沉思的同时也在打着圈儿拨弄。
“要说字体,就依学堂之中,尤为突显的,分为三派。”
“一派是司公子的标准临摹体,一派是游天肃的死蛇挂树体。”说到这里她特意强调死蛇挂树体千万不能学,幽紫乖乖点头向她保证。
“还有一派嘛,”李岁突然凑近,圈裹了头发的手指抵在幽紫鼻尖,两人的鼻息也开始交融。
“当属杨小公子的姑娘体。”李岁俏皮歪头,刚说完就笑得直不起腰,绕起她的一缕卷发掩面,生生地要将眼泪给挤出来了。
幽紫追问姑娘体是什么。
李岁好不轻易放下掩面的手,给她解释这其中缘由:“那是夫子首次布下的功课,其中一份未有署名,夫子当时捋着胡须夸其字迹隽秀灵动,加之上面还附了花香,便想着定是哪位女孩家的,于是交给我们三人。后面几经转手,无人认领,最后是杨家欣红着脸拿回去的,那天可把他气坏了……”
幽紫听她绘声绘色讲起学堂趣事,也跟着笑。
之后幽紫问自己写的是什么体,李岁说她才开始执笔,字体并不成熟,所以不能算作哪一体。
“我别的不想学,就想学你的字,你教教我。”幽紫恳求道。
对方把纸张用镇纸压住,细细抚平,磨好墨后将笔递给她。
“好,你先来试试。”
幽紫接过,在经过正确的指导后终于是懂得如何握笔了,之后浸上墨汁,对着旁边翻开的书开始一笔一划,尽显吃力。
“这个顺序不对,你且看我是如何做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终于誊抄完了一遍,天也渐渐暗了,李岁亲自为她掌灯,静静地看着她落笔,墨水不够了便换只手拿起墨锭为她磨墨,手腕微微用力,动作轻柔。随着墨锭的转动,墨水渐渐变得浓稠,墨色如乌云般在砚台中散开。一圈又一圈,墨汁越来越浓,光泽也越发温润。
李岁的眼始终不离书案,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对她的从旁指导上,呼吸平缓而悠长,看着幽紫认真的模样她自己则像是在欣赏一幅佳作的完成。
期间,她帮她把垂落的头发撩上去。
李岁道:“你的头发会不会遮眼,不如我帮你梳上吧。”
她毫不在意,道:“我这头发一直都是又蓬又卷,早习惯了,不用麻烦。”
之后李岁喃喃道:“一直……”
“三年前你就是如此模样,你们魔族都长得这样慢吗?”
幽紫道:“我这算快的了,还有的要百年才能长到我这个身形。”
李岁看着她的侧颜,停顿片刻,突然道:“那你要多久能长到同我现在一般大?”
“照现在的话,应该要好多年,最少十几二十年是要的。”
李岁转而低头看她写字,不再问了。
“等你以后识字了,我带你看书。”
“谢谢你李岁。”
午间,李岁同她去往膳堂,在此前她还是有些担心幽紫,如果又遇上游天肃找茬,事情就麻烦了。
可幽紫全不在意,一路有说有笑,才到门口就有乌溦杜睿两人冲她们热情招手。
“你们来了,快来快来,这儿有座!”乌溦看见她们到了后两眼立刻发亮,忙招手示意她们也过来,一旁的杜睿同样微笑着看向她们。
李岁转头看幽紫,似乎有些懵。
“你们在吃什么,我们也尝尝!”幽紫拉起李岁的手快步往里走。
还未靠近她们跟前,杜睿先两步握起幽紫的手,笑道:“这些还没定呢,我们都在等你们,提前问知你意愿又怕多生勉强,想着也许你们就来了,到时顺其而为,岂不更妙?”
“你们想问什么就问,我没有什么勉不勉强的。”幽紫道。
李岁这时用食指抵在唇下好奇道:“等我们?你们是有什么寻乐的好点子吗?”
“算不上新点子,就是我们的新同窗来书院这么久了,还从没一起聚过,我同澈儿就想找个机会好好坐在一起,你们觉得怎么样?”乌溦挽起李岁的手,问道。
“这个主意好。”幽紫本就是个爱热闹的,听完她的话嘿嘿直笑。
“那好,里屋里有一张他们搁置的小团圆桌,如若可以我们就去向他们讨借来,我们围坐一圈。”杜睿道。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去借来。”乌溦说完就离开了。
杜睿拉着她在边上空座坐下,对幽紫道:“其实就是我们几个小聚,虽不算得隆重,也即是希望你能待这里如寻常,我们亦如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唤我们,别受了那些不明不该的气。”
“她的脾气我了解,是个受不住气的,你最不该劝她这一句,该劝就劝她收住气,他人之言从外耳入,何故伤己内里心气?故常言道君子不怨天,不尤人,倘若能做到闻若未闻,也不存在这些躁人心的杂气了。”李岁将手搭在她肩上,轻晃道:“不等风来,就散了,你说是不是?”
只这轻轻一晃,幽紫便觉得有股天旋地转之感,呆呆点头应是。
没过多久,乌溦身后跟着两个抬桌的男子走进膳堂。
“就放这儿吧,多谢两位小哥,辛苦你们了。”
两男子挠头谦虚了一阵,“你们用完就知会我们一声,我们再给它搬回去。”
此时另外三人也纷纷靠了过去,移步新桌,搬来几张短腿凳终于落座,之后各类饭食也一一端送而至。
白地蓝花的瓷碗盛着热丝丝的蘑菇肉片汤,几碟色相俱全的小菜,或清炒,或油焖,有干拌,不厚不薄展铺在碗内,诱人胃口。
“今日既是平常小聚,大家随性而为,我们亦是同窗,那些俗礼倒不必死依,自己如何畅意便如何行为。”杜睿对幽紫道:“也并非人人需得如何照前人之如何,何况千人千面,自当随心就好。”
乌溦捏起李岁一根手指,挑错似的指着杜睿道:“看看看看,澈儿又开始充师讲学了……”
杜睿点着乌溦的脸颊,对方赶紧缩回李岁怀里求饶。
杜睿佯做嗔怪道:“面上作乖,离了我就来讲我的不是,确实该罚。”
乌溦继续玩笑着求饶:“澈儿小夫子就饶了我吧,我保证再也不敢了……”
乌溦的逗话一出,其余人也都忍俊不禁。
幽紫笑完,问她们:“澈儿也是你的名字吗?”
杜睿解释说那是她的表字。
“我们互赠的表字,我唤她澈儿,她叫我雪霂。”乌溦补充道:“‘睿’有深明之意,偏偏她又有一双清潭蓄的眼,潭水明晰见底,可不就是一个‘澈’字了吗?”
杜睿也笑道:“小雨曰溦,而诗有一句‘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雪霂优渥沾足生百谷,我就赠她雪霂了。”
“真有意思。”幽紫虽然听不大懂,但能感受到其中的深意美好,是自己所不能及的。
“既说到雨水,如今入春雨季正是吃笋的好时机,你也快尝尝吧!”李岁指了面前的笋对幽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