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零三个月后
祁煜将听诊器从患者胸前移开,在病历本上写下诊断。窗外,初夏的阳光将诊所窗台上的绿萝晒得发亮。
\"只是普通感冒,多休息多喝水就好。\"他撕下处方递给面前的老太太,\"这个药一天两次,饭后服用。\"
老太太慢悠悠地折好处方:\"祁医生,上次那个总来帮忙的俊小伙呢?我孙女儿还惦记着要他的电话呢。\"
祁煜的钢笔在病历本上顿了一下:\"白黎去参加学术会议了,下周回来。\"他合上病历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不过电话号码恐怕给不了,医院有规定。\"
老太太走后,祁煜看了看手表——下午四点二十分,距离白黎的越洋视频通话还有十分钟。这两年多来,每周三下午四点半的通话成了雷打不动的惯例,即使白黎在国外交流学习期间也不例外。
手机准时响起。屏幕上的白黎似乎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背景是酒店房间。
\"哥哥,猜猜今天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完全看不出曾经阴郁的影子。
祁煜靠在椅背上:\"论文通过了?\"
\"比那更好!\"白黎举起一个信封,\"哈佛医学院的邀请函,为期一年的访问学者项目。\"他的笑容稍稍收敛,\"不过...我还没决定要不要接受。\"
\"为什么不去?这是难得的机会。\"
白黎的目光穿过屏幕,直视祁煜的眼睛:\"因为要去一年。我们...好不容易才...\"
他没有说完,但祁煜明白。自从白黎出院后,他们小心翼翼地重建信任,从每周一次在医院的监督下会面,到后来每月两次共同去看心理医生,再到现在的半同居状态——白黎住在隔壁小区,但大部分时间都在祁煜的公寓度过。
\"一年很快过去。\"祁煜轻声说,\"而且现在有视频通话。\"
白黎咬着下唇,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祁煜想起他五岁时的样子:\"你保证会按时吃饭?不会又忙起来就只吃泡面?\"
\"我保证。\"祁煜微笑,\"你也要保证按时吃药。\"
\"遵命,医生大人。\"白黎俏皮地敬了个礼,然后突然压低声音,\"对了...我昨天见了徐教授。\"
祁煜的背脊瞬间绷直:\"他找你做什么?\"
\"道歉。\"白黎的表情复杂,\"他说那些药物实验是他的错,他利用了当时我的...不稳定状态。\"他顿了顿,\"我告诉他,选择接受那些药物的是我自己,我们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这种成熟的回应让祁煜胸口泛起一阵暖意。两年前的白黎会把所有过错推给别人,现在的他却能坦然面对自己的选择。
通话结束后,祁煜锁上诊所门,走向停车场。他的新车是一辆深蓝色SUV——那辆在\"意外\"中报废的旧车的升级版。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文件夹,里面是白黎最新的心理评估报告:病情稳定,复发风险降至最低水平,可以尝试更独立的生活。
祁煜发动车子,驶向城郊的墓园。五月的风带着花香,吹散了记忆中的血腥味。
父母的墓碑前,他放下两束白菊:\"爸,妈,白黎要去哈佛了。\"他轻声说,\"他现在很好...我们都很好了。\"
墓碑沉默地伫立着,但祁煜仿佛听到了一声释然的叹息。回程路上,他绕道去了白黎的公寓——虽然弟弟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他那里,但还是保留了自己的空间。
钥匙转动的声音惊动了门口的黑猫,它敏捷地跳开,琥珀色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祁煜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猫粮:\"大黄,今天只有你一个?\"
黑猫警惕地靠近,叼走食物后迅速退回安全距离。祁煜笑了笑,想起两年前白黎第一次带这只流浪猫回来时的情景——它当时浑身是伤,凶得见人就抓,现在至少愿意在他面前吃东西了。
公寓整洁得近乎刻板,每本书都按高度排列,厨房用具闪闪发亮。祁煜走进书房,墙上的照片引起了注意——不再是那些偷拍的、病态收集的影像,而是他们这两年来的合照:在心理医生办公室的第一次微笑,在海边的周末旅行,去年春节包饺子时面粉弄了一脸的滑稽瞬间...
书桌上放着白黎的日程本,翻开的那页写着明天的计划:\"8:00 吃药;9:30 小组讨论;12:00 午餐(记得!);15:00 实验室;19:00 和哥哥视频。\"每个事项后面都打了勾,除了最后一个还在等待完成。
祁煜轻轻合上本子。两年前那个偏执、控制欲强的白黎,现在用同样的细致来管理自己的康复和生活。这种转变来之不易,每一步都伴随着心理咨询中的泪水、药物调整的副作用,以及无数次险些复发又咬牙坚持的日夜。
手机震动起来,是白黎发来的消息:\"忘了说,冰箱里有做好的咖喱,热一下就能吃。钥匙在老地方。\"
祁煜微笑着回复:\"找到钥匙了。记得带纪念品回来。\"
他锁好公寓门,黑猫已经吃完食物,蹲在楼梯口看他。暮色渐浓,路灯一盏盏亮起,照亮回家的路。
远处的地平线上,初夏的第一颗星星悄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