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煜的公寓在城西一栋老式居民楼的四层,两室一厅,采光不好,但胜在离诊所近。白黎跟在他身后上楼,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这点倒是和小时候一样。
\"你就住次卧吧,床单都是新换的。\"祁煜掏出钥匙,\"我这儿平时没什么人来,可能有点乱。\"
锁舌弹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木质香飘出来。白黎深吸一口气,睫毛微微颤动。五年了,哥哥身上的味道一点都没变。
祁煜弯腰去拿拖鞋,后颈的脊椎骨在t恤领口若隐若现。白黎的指尖动了动,强忍住触碰的冲动。
\"饿了吗?冰箱里还有——\"
话音未落,白黎已经径直走向厨房:\"我来做饭吧。\"他熟练地系上围裙,动作流畅得像是在自己家,\"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泡面加火腿肠就能对付一顿。\"
祁煜愣住了。围裙是超市促销送的,浅蓝色,在白黎身上显得太小,带子勒出精瘦的腰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记忆中的白黎永远停留在十八岁,那个阴郁沉默的少年。而现在站在厨房里的,是个举手投足间带着危险魅力的男人。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白黎背对着他切葱花,刀工快得惊人:\"寄宿学校有烹饪课。\"菜刀在砧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哥哥去休息吧,半小时就好。\"
祁煜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默默退到客厅。茶几上摊着几本医学期刊,他随手翻了两页,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厨房传来油锅爆响的声音,伴随着白黎哼唱的旋律——是小时候他哄白黎睡觉时常唱的摇篮曲。
二十分钟后,三菜一汤整齐地摆在桌上。蒜蓉西兰花、糖醋排骨、番茄炒蛋,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全是祁煜爱吃的。
\"尝尝看。\"白黎给他盛饭,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截手腕。缝合的伤口周围泛着青紫,在瓷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祁煜的筷子顿了一下:\"手上还有别的伤吗?\"
白黎的睫毛垂下来,在灯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没什么,都好了。\"
\"给我看看。\"
空气凝固了几秒。白黎慢慢卷起袖子,祁煜倒吸一口冷气——从手腕到手肘,密密麻麻布满了淡白色的疤痕,有的像蚯蚓一样凸起,有的还带着刚结痂的粉红。
\"这些...都是你自己...\"
\"大部分是。\"白黎轻声说,\"也有别人给的。\"他指向内侧一道特别深的疤痕,\"这是寄宿学校的张主任用皮带抽的,因为我把他的烟扔进了马桶。\"
祁煜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想起十年前,十二岁的白黎因为打伤同学被叫家长,那个趾高气扬的父亲当众扇了白黎一耳光。那天晚上,他在浴室地板上发现了蜷缩成一团的白黎,孩子左手腕上一道新鲜的刀伤,右手还握着沾血的美工刀。
\"为什么...不联系我?\"
白黎收回手臂,袖子落下来遮住所有伤痕:\"哥哥那时候刚考上医学院,很忙吧。\"他夹了一块排骨放到祁煜碗里,\"而且,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祁煜食不知味地吃完这顿饭。洗碗时,白黎坚持要他先去洗澡,自己来收拾厨房。等祁煜擦着头发出来,厨房已经一尘不染,连垃圾桶都换了新袋子。
\"你的行李呢?\"祁煜突然意识到白黎是空手来的。
\"放在旅馆了。\"白黎正在擦桌子,动作一丝不苟,\"明天去拿。\"
\"我陪你一起。\"
白黎的手停顿了一下:\"不用,哥哥明天不是要值班吗?\"他抬起头,嘴角挂着乖巧的笑,\"我记得诊所周三总是最忙的。\"
祁煜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他确实每周三值班,但这件事不应该是一个五年未见的人能准确记得的。
夜深了,祁煜躺在主卧床上,听着隔壁隐约的动静。白黎似乎一直在走动,偶尔传来抽屉开合的声音。他想起小时候白黎梦游的毛病,犹豫要不要去看看,最终疲惫占了上风。
半梦半醒间,他仿佛感觉到有人站在床边,目光像蜘蛛网一样黏在脸上。但当他强撑着眼皮睁开时,房间里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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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祁煜被一阵香味唤醒。餐桌上摆着煎蛋、培根和现榨豆浆,白黎正在阳台上晾衣服——包括祁煜昨晚换下来的内衣。
\"你...不用做这些。\"祁煜耳根发热。
白黎用夹子固定住最后一只袜子:\"我喜欢做家务。\"阳光透过白衬衫勾勒出他纤细的腰身,\"尤其是照顾哥哥。\"
这句话让祁煜心头一紧。小时候父母去世后,亲戚们轮流照顾他们,但更多时候是他这个\"哥哥\"在照顾白黎。七岁的孩子给五岁的孩子做饭、梳头、辅导作业,直到白黎十岁那年,情况开始反转。
\"今天我要带你去医院做个全面体检。\"祁煜转移话题,\"你的那些伤需要专业处理。\"
白黎的表情瞬间阴沉,又很快恢复平静:\"听哥哥的。\"
市立医院比社区诊所忙碌十倍。祁煜带着白黎穿梭在各个科室之间,抽血、拍片、心电图...白黎异常配合,甚至在采血时对年轻护士露出灿烂的笑容,惹得小姑娘脸红心跳。
\"你弟弟真帅啊。\"护士一边贴标签一边小声说,\"是模特吗?\"
祁煜还未来得及回答,白黎已经凑过来:\"我只是个普通大学生。\"他眨眨眼,\"不过我哥哥是城里最好的医生。\"
正午时分,他们来到最后一项——心理评估。祁煜在等候区坐下,白黎跟着医师走进诊室。透过百叶窗,祁煜能看到白黎的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棵不肯弯曲的竹子。
\"祁医生?\"
他转头,看见护士长林姐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林姐是他实习时的带教老师,现在快退休了,以眼光毒辣着称。
\"听说你弟弟回来了?\"林姐递给他一杯咖啡,目光却盯着诊室方向。
祁煜点头:\"昨晚刚见着。\"
\"那孩子...\"林姐皱起眉头,\"眼神不对劲。\"
\"什么?\"
\"我在这医院干了三十五年,见过的人比你开的处方还多。\"林姐压低声音,\"你弟弟看你的眼神,不像弟弟看哥哥。\"
祁煜的咖啡杯停在半空:\"什么意思?\"
\"就像...\"林姐斟酌着词句,\"饿了三天的狼看见肉。\"
祁煜差点呛到:\"林姐!白黎他只是有点...依赖我。小时候就这样。\"
\"随你吧。\"林姐摇摇头,\"不过建议你查查他的行李。\"
没等祁煜追问,诊室门开了。白黎走出来,脸上带着完美的微笑:\"医生说我很健康,哥哥。\"
回家的路上,白黎异常安静。经过小区花园时,几个老人围在凉亭里议论纷纷。
\"已经是第三只了...\"
\"我家的咪咪从来不会夜不归宿...\"
\"肯定是那个变态...\"
祁煜正要走过,突然被一个银发老太太拦住:\"祁医生,这是你弟弟?\"她上下打量着白黎,眼神警惕。
\"是的,王奶奶。白黎刚搬来和我一起住。\"
老太太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最近小区里丢了好几只猫,你们晚上锁好门窗。\"
白黎突然蹲下身:\"好可爱。\"一只橘猫不知何时蹭到他脚边,亲昵地绕着他的小腿打转。白黎挠着猫下巴,橘猫发出响亮的呼噜声,甚至翻出肚皮让他摸。
王奶奶的脸色更难看了:\"怪事,大黄从来不让生人碰的。\"
祁煜感到一阵莫名不安,匆匆道别后拉着白黎离开。背后传来老太太的嘀咕:\"猫最会看人了...\"
当晚,祁煜值夜班回来已是凌晨一点。客厅灯还亮着,白黎蜷在沙发上看书,听到开门声立刻迎上来:\"我热了牛奶。\"
祁煜心头一暖,接过杯子时注意到茶几上摊开的相册——那是他珍藏的童年照,原本锁在书房抽屉里。
\"你...\"
\"对不起。\"白黎立刻道歉,\"我想找本书看,无意中发现的。\"他指着其中一页,\"这张我都没有印象了。\"
照片上是十岁的祁煜和八岁的白黎,站在游乐园城堡前,白黎紧紧抓着祁煜的衣角,眼神阴郁得不像个孩子。
\"那天我吵着要回家。\"白黎轻声道,\"因为哥哥一直在和卖气球的大姐姐说话。\"
祁煜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他记得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卖气球的女孩莫名其妙摔断了腿,白黎的口袋里多了一把折叠小刀。
\"睡吧,明天还要上班。\"他匆忙合上相册,没注意到白黎眼中闪过的暗芒。
主卧门关上后,白黎从沙发垫下摸出一把钥匙——书房抽屉的备用钥匙。他轻手轻脚走到祁煜的公文包前,翻出今天的病历本,用手机一页页拍下。
\"全面体检...\"他无声地笑了,指尖抚过病历上祁煜的字迹,\"哥哥真关心我啊。\"
窗外,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跃上窗台,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白黎打开窗户,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生肉。黑猫贪婪地吞下,任由白黎抚摸它柔软的皮毛。
\"乖。\"白黎挠着猫耳朵,声音轻得像羽毛,\"明天带你去见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