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工源大厦工地死寂如坟。刺耳的警报早已停歇,只剩应急灯惨白的光晕切割着巨大裂缝投下的狰狞阴影。西南角c-07柱基那道贯穿上下的巨大裂口,如同巨兽被剖开的腹腔,暴露着内部扭曲断裂的钢筋和破碎的混凝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粉尘、铁锈和一股冰冷的、如同死亡本身的气息。
王猛布满老茧的手指,沾满泥灰和混凝土碎屑,死死捏着那片刚从裂缝深处钢筋夹缝里抠出来的金属薄片。指甲盖大小,边缘锐利如刀锋,通体覆盖着特殊的哑光涂层,在应急灯光下泛着死寂的灰黑。只有当他用袖口狠狠擦去表面污垢,凑到眼前一寸寸审视时,才能在某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捕捉到薄片边缘一道极其极其细微的、如同发丝刻痕般的……幽蓝色反光。
“就是它!”王猛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刻骨的寒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淬火的狼牙,死死钉在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监理工程师赵明脸上,“赵工!这玩意儿!嵌在柱子心儿里!别说自然沉降!就是八级地震也震不出这效果!说!那天宏泰的‘技术顾问’!到底怎么把它塞进去的?!”
赵明浑身抖得像筛糠,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我……我真不知道啊王队……那天……姓刘的顾问……就说看看浇筑工艺……在基坑边……就站了……站了不到五分钟……手里……手里就拿着个……像个……像个激光测距仪的东西……对着基坑……晃了晃……真……真没碰混凝土啊……”
激光测距仪?!
李卫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沾着冷汗的手下意识探进裤袋,攥紧了那部冰冷的卫星电话。刚才裂缝炸开的瞬间,电话那微弱到近乎幻觉的震动……是小山哥用最后的力量发出的警报?!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扫过混乱的人群,又死死盯住王猛手中那片泛着幽蓝死光的金属薄片。
“高频定向应力冲击……”旁边技术组长脸色惨白,声音带着巨大的后怕,“这薄片……是接收器?还是……诱导器?那‘测距仪’……是发射源?!他们……他们用这玩意儿……隔空……把柱子……从里面……震裂了?!”
隔空震裂承重柱?!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指挥部!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手段……阴毒!狠辣!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边界!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这是谋杀!
“操他妈的宏泰!操他妈的威廉!”王猛猛地将金属薄片狠狠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滔天的怒火和无边的杀意,“报警!立刻报警!这是蓄意破坏!是谋杀!”
“等等!”李卫沾着冷汗的声音陡然响起,嘶哑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近乎冷酷的沉静。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薄片边缘的幽蓝刻痕,又缓缓抬起,扫过巨大裂缝和周围惊魂未定的工人。“报警?证据呢?就凭这片铁皮?凭赵明一句话?宏泰会认?威廉会认?他们有一万种法子把这事变成‘技术事故’!变成‘工源集团偷工减料’!”
他沾着泥灰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指向裂缝深处那片狼藉:“柱子裂了!三万工人的血汗钱!滨江的天!悬在这道口子上!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抓鬼!是……补天!”
补天?!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倾塌!所有人都感到窒息!c-07主基是核心承重!贯穿性结构损伤!修复?谈何容易!常规加固根本扛不住!工期?成本?滨江工人的血汗钱……经得起这么耗?!
嗡——!!!
瑞士疗养院重症监护室!
心电监护仪上那根微弱得近乎直线的心率曲线毫无征兆地剧烈波动!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狠狠鞭笞!尖锐的峰值瞬间冲破警报阈值!凄厉的蜂鸣炸响!随即又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无力地跌落……回归濒死的沉寂!
病床床头柜上。
那颗布满裂纹、灰暗死寂的算盘珠……
极其极其剧烈地……
震颤了一下!
珠体表面最深的一道裂纹边缘……
无声地……
崩开了一丝更细的缝隙!
几点极其极其微小的……
幽蓝色光屑……
如同被震落的星尘……
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转瞬即逝。
滨江工地指挥部。
死寂。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淹没每个人的口鼻。
“补?拿什么补?”王猛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无力感,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抠着桌沿,“特种加固材料?天价!工期?拖不起!滨江银行的门……姓沈的锁得死死的!”
“钢板……”一个嘶哑、苍老、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力量的声音,陡然在死寂中响起。
所有人猛地转头!
老何叔佝偻着腰,不知何时走到了裂缝边缘。惨白的应急灯光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巨大而扭曲,投在狰狞的裂缝上。他布满老人斑和裂口的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指向裂缝深处那片暴露的、扭曲断裂的钢筋丛林!
“用……用咱们的钢板!”老何叔浑浊的老眼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声音嘶哑如破锣,却字字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0451粮库……那块……刻着血指印的钢板!把它……熔了!铸成钢箍!箍住这道裂口!”
0451粮库的钢板?!那块浇筑着三万工人血指印、象征着滨江血债和工人脊梁的图腾?!
指挥部里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想法震得魂飞魄散!
“老何叔!那钢板……是地基!是咱们的魂啊!”李卫声音发颤。
“魂?!”老何叔猛地挺直佝偻的腰背,布满血丝的老眼死死盯着李卫,又扫过王猛,扫过指挥部里每一张惊骇的脸,“魂是啥?!魂是滨江三万工人挺直的脊梁骨!不是一块死铁!柱子裂了!脊梁要断了!魂就没了!用咱们的魂!补咱们的骨!天经地义!”
他沾着泥灰的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指向窗外远处工源大厦地基的方向,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悲怆和决绝:
“那块钢板……埋在地底下!是碑!立在这裂口上!箍住这道伤!就是……顶天的柱!”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席卷!李卫、王猛、技术组长……所有人都呆立当场!用那块象征血债和信用的钢板……熔铸成钢箍……箍住这道致命的裂口?!这想法……太疯狂!太悲壮!也太……釜底抽薪!
“技术……可行吗?”李卫喉咙干涩,声音嘶哑。
技术组长脸色变幻不定,手指飞快地在平板电脑上计算模拟,额头上全是冷汗:“理论上……可行!0451那块钢板是特种合金钢!强度、韧性都远超普通建材!熔铸成巨型钢箍,嵌入裂缝,内外焊接锚固……能瞬间提升柱基整体强度和抗剪切能力!甚至……比原来更强!但是……”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熔铸、锻造、现场安装……需要最顶级的特种冶金和焊接工艺!时间……至少一周!而且……代价……”
代驾?!
所有人都明白。熔铸那块钢板,意味着将滨江工人血泪铸就的精神图腾,从地底挖出,投入熔炉,锻打成救命的钢箍。这是剜心补疮!是向死而生!
“代价?”王猛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圆,布满老茧的手狠狠拍在桌上!“代价就是咱们工人的命!就是滨江的天!小山哥在瑞士躺着!命都快没了!还在给咱们指路!咱们……还怕个球的代价?!”他猛地转身,炸雷般的吼声炸响整个指挥部:“干!老子亲自带人去挖钢板!熔了它!铸成箍!给这裂口……焊上!”
“干了!”李卫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沾着冷汗的手死死攥紧,“老何叔!联系钢厂!找最好的炉子!最牛的焊工!钱……老子就是卖血!也凑出来!”
“算我一个!”技术组长猛地挺直腰板,眼神决绝,“工艺包在我身上!拼了命……也把钢箍焊上去!”
命令如同惊雷!指挥部瞬间被点燃!巨大的悲怆和破釜沉舟的决绝,如同烈火燎原!
滨江市郊。伪装的数据中心。
陈墨看着加密屏幕上工源工地那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缝,以及指挥部里群情激愤的画面,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拿起纯白色定制手机:“‘巢穴’。目标节点(c-07)结构损伤确认。‘蜂群’第三阶段:目标:工源钢板熔铸作业。执行:高温熔炉核心部件‘意外’故障预案。倒计时:启动。”
“是。”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回应。
瑞士疗养院重症监护室。
心电监护仪上,那根微弱的心率曲线,在巨大的喧嚣和决绝的意志穿透万里时空传来时……
极其极其微弱地……
向上……
极其艰难地……
抬升了……
一丝……
几乎无法察觉的……
弧度。
病床床头柜上。
那颗布满裂纹、灰暗死寂的算盘珠……
在惨白的灯光下……
珠体内部最深处……
一点极其极其微弱的……
幽蓝色火星……
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
极其极其艰难地……
挣扎着……
亮了一下。
光芒微弱。
却……
执着。
珠体表面。
那道崩开的新裂纹边缘……
一丝极其细微的……
暗红色锈迹……
如同渗出的……
血痂。
无声地……
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