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点完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脸上的青肿和嘴角的血迹显得格外狰狞。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走到脸盆架前,对旁边吓得六神无主的一大妈说:“打盆冷水来。”
一大妈赶紧端来冷水,看着他用毛巾擦拭脸上的血污,每一下都牵动着伤口,他的身体却站得笔直,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那股沉默的压抑,比之前被打倒在地时更加可怕。
处理完伤口,易中海换上一件干净的外套,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
“老易,你这是去哪儿啊?”一大妈追到门口。
易中海没有回头,只丢下一句:“去找人,办何大清说的事。”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屋里,聋老太太扶着桌子,慢慢坐回椅子上。
她像是瞬间被抽干所有精气神,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恐惧和决绝。她对一大妈招手。
“老太太……”一大妈走过去。
聋老太太从贴身的口袋里摸索半天,掏出一个用布包得整整齐齐的小本子。
她颤抖着手翻开,用笔在上面写下一串号码和一个人名,然后撕下那张纸,递给一大妈。
“明天一早,天一亮,你就去邮局,打这个电话。告诉他,是我,让他还当年的人情。就说……我孙子傻柱,要他的命了。”聋老太太的声音干涩沙哑:“电话一通,就跟他说,这事办完,我们两家,以后再无瓜葛。我老头子当年留下的恩情,就此一笔勾销。”
一大妈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却感觉重如千斤。
她知道,这恐怕是聋老太太藏一辈子的,最重要的一张底牌。
……
张西范家里。
灯光下,张西范给何大清和何雨水一人倒一杯热水道:“先喝口水,暖暖身子。”
何雨水接过杯子,捧在手里,却还在不停地抽泣,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
何大清则显得异常平静,他端起杯子喝一口,然后把杯子放在桌上,看着张西范。
“张局长,我儿子这事,你怎么看?”
张西范眉头紧锁:“何大叔,说实话,情况非常不乐观。许大茂的伤情鉴定是重伤,而且是功能性永久丧失。按照法律,故意伤害致人重伤,起步就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再加上许大茂那个伤……性质太恶劣,社会影响也坏。法院那边,很有可能会从重判罚。”
“我不想让他坐牢。”何大清说得斩钉截铁。
“这不可能。”张西范立刻摇头,“何大叔,你也是在社会上闯荡多年的,你应该明白,这不是菜市场买菜,可以讨价还价。许家现在是恨不得要傻柱的命,我们这边能保住他不被判死刑,已经是尽最大努力。”
“他们会撤诉的。”何大清的语气充满不容置疑的笃定。
张西范看着他,感到一阵困惑:“你指的是易中海和聋老太太?何大叔,我承认一大爷在院里、在厂里都有点威望,老太太也是受人尊敬。但你凭什么就这么肯定,他们会为了傻柱倾家荡产?又凭什么肯定,他们有这个能耐能让许家松口?这可是断子绝孙的血仇!”
何大清露出冷漠的微笑:“张局长,你以为我今天晚上,只是去打他一顿,骂他一顿那么简单吗?”
他把杯子往前推了推,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水面。
“我不是在求他们,我是在逼他们。因为他们欠我们何家的。不,准确地说,是欠我的。”
张西范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欠你的?怎么回事?”
何大清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一眼还在哭泣的女儿:“雨水,你先去里屋歇会儿,我跟你张大哥说点事。”
何雨水听话地走进里屋。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男人,何大清这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回忆往事的沧桑。
“张局长,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个院子,解放前就在了。当年,我、易中海,还有聋老太太她男人,我们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那时候,易中海不像现在,只是个普通工人,但他心气高,总想往上爬。聋老太太她男人,那时候是国民政府警察局的一个小队长,在这一片儿有点势力。而我,就是个跟着师傅学厨的学徒。”
张西范没有插话,他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关键。
“大概是四八年底,北平快解放那会儿,人心惶惶。厂里有一批用来制造精密仪器的进口钢材,看管很严。易中海那时候为了讨好一个管事的,想弄点好处,就动了歪心思。他伙同两个人,想把那批钢材偷出去倒卖。”
张西范的瞳孔收缩,在那个年代,盗窃重要战略物资,这可是天大的罪名。
“结果呢?”
“结果,事情败露了。其中一个同伙在搬运的时候,失足从高处摔下来,当场就死了。另一个吓破了胆,连夜就跑了。易中海跑不掉,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是他负责看管那一块。出了人命,又丢了东西,这事捅出去,他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何大清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像是在润湿干涸的喉咙,也像是在平复回忆带来的波澜。
“他走投无路,就去求了当时还是警察小队长的聋老太太的男人。他们两家关系一直不错。他男人为了保住易中海,也为了不让这事牵连到自己管辖的地盘,就想了个毒计。”
“他把那个摔死的同伙,伪装成了盗窃的主谋。然后,又找了个替死鬼,一个街上要饭的流浪汉,屈打成招,说是另一个同伙。“
”最后,以盗窃和过失杀人罪,把那个流浪汉给枪毙了。这件事,就这么被压了下去。易中海,从一个死罪犯,摇身一变,成了揭发有功、保卫工厂财产的‘英雄’。他后来能当上八级钳工,坐稳一大爷的位置,靠的就是这份‘功劳’当的敲门砖。”
张西范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一桩沉了十几年的旧案,一条被冤死的性命。
“这事……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那天晚上,我师父让我去给那个管事的送夜宵。”何大清的声音很平淡,却透着一股寒意:
“我路过仓库,亲眼看见了易中海和他那个同伙慌张的样子,也听到了他们后面一部分的对话。后来,我又亲眼看到,聋老太太的男人,是怎么把那个流浪汉从街上抓走,屈打成招的。”
“他们知道你知道?”
“他们不知道我知道多少。”何大清摇头:
“但他们知道,我那天晚上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所以这些年,易中海对我,一方面是利用,一方面也是监视和提防。聋老太太更是如此,她男人死得早,她把这份秘密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这是她能拿捏易中海一辈子的把柄,也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张西忿终于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养老送终的算计,这是一条用人命和秘密铸成的锁链,把易中海和聋老太太两个人,死死地捆在一起。
而何大清,手里就握着打开这条锁链的钥匙。
“所以,你今天晚上把这事挑明了?”
“我没挑明。”何大清笑了,那笑容里满是嘲讽:
“我要是挑明了,他们只会狗急跳墙。我只是告诉他们,我知道他们有些‘见不得光’的秘密,我知道他们有能耐办成这件事。我让他们自己去想。易中海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他不敢赌,赌我到底知道多少,更不敢赌我会不会把这事捅出去。”
张西范靠在椅背上,他现在理解何大清的底气从何而来。
这不是威胁,这是将军。
“那他们两个又有什么能力把人给弄出来,许家又凭什么会放弃?”张西范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何大清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当年,帮着聋老太太的男人,一起处理那个流浪汉,做假口供,平掉这件案子的另一个人。他当年是地下情报人员,光复之后,听说是已经是高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