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有嗡鸣声接连不断。
并不太清晰的监控视频里,泳池翻涌的暗色让人看得并不真切,可姜星杳被纪云茵抱上来的时候,被鲜血染红的大片藕粉色裙子,却无比的醒目。
意识都好像被那刺目的红牢牢攥住,靳擎屿就好像被定格在了原地一样,只一味地怔愣地看着那监控屏幕。
他怪秦江南骗他,他怪姜星杳一走了之。
可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原来他的太太竟然自己经历了那么多。
那他呢?
他在做什么?
靳擎屿扪心自问,忽然有一股重压积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
杳杳她…
视频一遍一遍地循环播放着,尖锐的声响在安静的老宅里清晰无比。
靳擎屿说不出话来,老爷子也沉默着,是靳言洲一把抢过了手机,他讥笑一声:“看够了没有?现在知道装深情了?晚了!
靳擎屿,你真的挺好笑的,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还被蒙在鼓里。”
靳言洲平静的话,挑破了这场风平浪静的假象。
老爷子也在这时候回过神来,他说:“擎屿,离婚吧,放过杳杳。”
他的声音都苍老很多,靳擎屿却在这时候猛然回神,声音沉闷:“爷爷,我应该补偿她。”
“补偿?你现在放过她,就是对她最好的补偿。”看靳擎屿还有些执迷不悟,老爷子干脆把话说得直白,“阿屿,你还不明白吗?杳杳一心想走,成全她好不好?”
靳擎屿又有点沉默,老爷子看他那模样,分明还能看出他不太情愿。
靳言洲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冷笑:“爷爷,和他讲道理?你觉得他能听进去吗?
他这种人,就是一味的自私自利,一边姜星杳,一边姜灿灿,如果不是他哪个都不想放,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如果真算起来,姜星杳的孩子能没,那个姜灿灿在中间也贡献不少呢,结果呢?
是他亲自在监狱里,替姜灿灿洗刷了罪名,把人救了出来!”
靳言洲终于找到了能压靳擎屿一头的机会,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精准的往靳擎屿的心上扎。
靳言洲提的,总是那些很容易被忽略的细枝末节,老爷子也想到那天,姜星杳冷静地和他打赌,在警察局里看到靳擎屿时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那个时候杳杳就已经失去过孩子了,可他这个做爷爷的却毫不知情。
他甚至不敢想,究竟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才让姜星杳在看到靳擎屿把那个杀了她孩子的罪魁祸首救出来的时候,都无动于衷。
靳擎屿也低下了头,眼眸中的情绪翻涌不断。
扣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更是青筋明显。
他和靳言洲针锋相对惯了,但今天靳言洲的话,他一句也反驳不了。
如果…如果他能早点知道这一切的话,他一定不会去见姜灿灿那一面的!
那天如果他没有去见姜灿灿,是不是杳杳也不会对他那么失望?
是不是她还会给他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靳擎屿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抬脚就要往外面走。
“你又去做什么?”老爷子提高了声音,厉声呵斥。
“我要去找杳杳,我想见她。”靳擎屿说。
老爷子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给我站住,你还想见杳杳?你有什么脸见她?靳擎屿,我警告你,除了离婚之外,你别去打扰杳杳。”
靳擎屿不听,他还是要走,老爷子又吼道:“阿洲,你给我拦住他,别让这个混账去打扰杳杳!”
靳言洲正要挡靳擎屿,陈妈忽然从外面进来:“二少夫人来了。”
听到这句话,靳擎屿直接撞开了靳言洲,他大步朝着楼下走,正好和刚进门的姜星杳撞了个正着。
姜星杳被纪云茵扶着,脸色苍白到了极点,连嘴唇都泛着不正常的白。
靳擎屿看到她,本来要迎上来的脚步,却忽然僵在了原地,他的手伸出来,没有触碰到姜星杳的衣角,就先自己缩了回去。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姜星杳的身影和他擦肩而过。
过了好一会,才又抬脚跟了上去。
老爷子在看到姜星杳的时候,表情也有明显的动摇,他直接从床上下来,被家庭医生搀扶着,走到了姜星杳的面前,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杳杳,是爷爷对不起你,是爷爷没管好这个孽障,你想离婚是吧,爷爷答应了,现在就离,爷爷跟你去,亲眼看着你们登记。”
“不行!我不同意!”靳擎屿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老爷子的这句话,他当即拒绝。
纪云茵早就已经怒不可遏了,她道:“你还好意思说不同意?你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你自己看看,我们杳杳嫁给你之后,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靳擎屿,你自己做过什么样的畜牲事,要我一样样地说给你听吗?
平常把你的小秘书接到家里照顾,和她形影不离就算了,望山庄园,你把杳杳外公的房子给你的好秘书住,那是杳杳的东西,你凭什么做主?
还有杳杳的曲子,杳杳的孩子,哪一样不是被你亲手毁掉的?
虎毒还不食子呢,你是怎么有脸在明知杳杳已经失去孩子的情况下,还抓着杳杳不放的?
如果不是你的纵容,那个姜灿灿能嚣张那么长时间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现在那个女人还是你的秘书吧?
你留下杳杳,就是为了继续让她欺负折磨杳杳吗?
你难道真想让杳杳死在你家里才满意吗?”
“不是这样的。”靳擎屿表情沉重,他喃喃自语,可纪云茵却完全听不下去。
“你现在否认有什么用,你的两句否认,能让杳杳的孩子回来吗?靳擎屿,我这次来不是和你商量的,如果你还不肯同意,我们会起诉。”纪云茵说。
屋里被一股沉重的气氛环绕着。
靳擎屿没有理纪云茵的话,他看着纪云茵身边的姜星杳。
女人一双眼睛无波无澜,在对上姜星杳的视线时,靳擎屿听到她说:“靳擎屿,求你,离婚吧。”
“杳杳,那个孩子…”靳擎屿还是有点不死心,他觉得这一切都太突然了,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姜星杳怀孕的消息,可是那个孩子,怎么就忽然没了呢?
姜星杳说:“孩子?靳擎屿,你想知道是吧?
好啊,你确实也应该知道,你是怎么一步步杀死自己孩子的。
比如在靳氏大楼里,我和姜灿灿一起摔倒,你抱着姜灿灿离开。
望山庄园,沈家宴会,每一次你都是这样选的。
在你一次次选择姜灿灿的时候,在你纵容别人给自己太太灌酒的时候,每一次,都是你杀死自己孩子的铁证。
这样够了吗?靳擎屿,可以离婚了吗?”
女人沙哑的声音带着戾气,响彻每一个人的心上,老爷子身形不稳,他猛地吐出了一口血,怒视着靳擎屿:“造孽!造孽啊!我们靳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混账?阿屿,就当爷爷也求你,你放过杳杳。”
靳二婶看老爷子呕血,已经吓坏了,赶紧过来伺候,家庭医生也是赶紧检查,老爷子直接推开了他们,他摇摇晃晃地走向靳擎屿:“管家呢,备车,现在就去,现在就去民政局,必须把这个婚给杳杳离掉。”
他拽着靳擎屿的胳膊,扯着人就要往外走,靳擎屿脚步钉在原地,目光还是看着姜星杳的方向,一片僵持不定里,靳言洲忽然说:“爷爷,这好像不合适吧?
之前阿屿和弟妹结婚的时候,不是签了个协议吗?既然要离婚,您看…协议是不是生效了。”
老爷子本来就在气头上,现在又听到靳言洲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一味地想要夺权,他指着靳言洲,好久没说出一句话来,眼前一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靳家老宅瞬间乱作一团。
姜星杳也慌了一下,赶紧和众人一起去扶老爷子,纪云茵则是和靳言洲争执,她怪靳言洲非要在这时候提家产,明明如果晚一点的话,让姜星杳和靳擎屿做了离婚登记,也不影响他什么。
靳言洲不以为然,语调嘲讽:“谁不知道,老爷子偏袒靳擎屿,他还对姜星杳有愧呢,我若是不把事情问清楚,万一哪天老爷子偷偷给他们夫妻二人点什么,我很吃亏,不是吗?”
姜星杳扶着老爷子躺下,正听到靳言洲的话,她说:“大哥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我没想要你靳家什么。
你和靳擎屿之前的事,都和我无关,我只希望你能在意爷爷一点。
爷爷他年纪大了,你不该这么折腾他。”
她是回来离婚的,可她也不希望靳爷爷因为这件事出什么意外。
靳言洲意味不明地看了姜星杳一眼,他没有说话。
最后是救护车来了,把老爷子送进了医院,病房前,姜星杳的脸上闪过几分担忧,纪云茵扶着她,小声说:“靳爷爷会没事的,杳杳,你的情况也很不好,我先陪你去打个针吧。”
姜星杳摇摇头,她有些颓然地在公共座椅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