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澄园,直到那扇荆条院门在身后彻底关闭,隔绝了院内那株净莲幼苗散发的纯净气息,他才敢停下脚步,扶着冰冷的院墙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内衫,紧贴着后背,带来一阵阵寒意。方才那碗“净莲涤尘羹”带来的涤荡清心、安抚玉籽的神效犹在,可此刻,一股更深的恐惧却如同毒藤,缠绕上他的心脏。
那苏窈……她看得太透了!透得令人毛骨悚然!她知道自己体内玉籽的隐患,更知道昨夜派人取土的勾当!那碗羹,是恩赐,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那句“尘埃惊扰,羹汤难继”的警告,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回头望了一眼寂静的澄园。院墙低矮,却仿佛隔绝着两个世界。里面是那女人掌控的、孕育着神物也潜藏着致命威胁的禁地。外面……是陛下贪婪的目光和德王世子姬琮那择人而噬的怨毒眼神。
腹中那枚玄黄玉籽传来一阵温润的暖意,似乎在安抚他惊悸的心神。魏忠摸了摸小腹,感受着那难得的安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力量……他需要!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这力量来保命!所以……澄园不能出事!至少在找到彻底掌控这玉籽的方法之前,澄园必须“静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脸上重新堆叠起内侍总管应有的、带着一丝疲惫的恭谨,朝着皇城的方向,疾步而去。他必须立刻回宫,用最精妙的语言,向陛下描绘澄园“本源大损、静养艰难”的景象,更要让陛下相信,任何外力的惊扰,都可能导致龙田彻底枯死,玉籽化为乌有!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园之内,晨光正好。
新田中心,那株新移植的净莲玉苗在阳光下舒展着玉白色的叶片,温润的玄黄玉色流转,散发着纯净而坚韧的生机。旁边的核心秧苗似乎被这气息感染,萎顿的叶片边缘,一丝微弱的翠意悄然加深。阿沅正小心翼翼地给它们浇水,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平衡。
荆钗枯槁的身影立在井边,浑浊的目光却并未落在田垄上,而是穿透了井口的幽深,仿佛在凝视井水深处那无声的黑暗。昨夜那两个黑衣人爆开的污血虽被地脉之力净化分解,但那些渗入泥土、最终汇入井水的死气与怨念,普通人难以察觉,却瞒不过她的感知。
苏窈站在灶台旁的石桌前,面前放着那只盛放过净莲涤尘羹的粗陶小碗。碗底还残留着几滴乳白色的玉髓凝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碗沿,澄澈的目光投向院外更广阔的天地,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姐姐,”阿沅浇完水,跑过来,小脸上带着一丝担忧,“那个坏太监走了……可他会不会带更多坏人来?”
“他不敢。”苏窈收回目光,声音温润平静。她拿起粗陶小碗,走到水井边。“至少,百日之内,他比任何人,都更怕这里出事。”
她将碗中残留的玉髓凝露,连同碗壁上沾染的几缕荠菜清香,一起倾倒入幽深的井口。凝露无声地融入冰冷的井水,向下沉坠。
就在凝露接触井水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井底深处的共鸣,隐隐传来!井水深处,那被荆钗感知到的、沉淀的污血死气与怨念,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纯净的种子,瞬间躁动起来!一股阴寒、污浊的气息试图反扑,却被那蕴含净莲涤尘之力的凝露死死压制!
井水表面,泛起一圈圈极其细微的涟漪。一股难以察觉的净化之力,正悄然在井水深处蔓延,与污浊进行着无声的搏杀。这搏杀极其缓慢,如同水滴石穿,却无比坚定。
“以残羹为引,净水涤秽根。”苏窈看着井口,低语道。她转身,不再关注井水。“阿沅,取昨日埋下的蜜饯处表层的泥土,一捧。”
“荆钗,取新筛的细沙,半斗。再备淘洗一百八十遍的陈年净米,九粒。”
很快,阿沅捧来一小捧带着蜜饯甜香的湿润泥土。荆钗则端来半斗细沙和一碟粒粒晶莹、温润如玉、散发着极致纯净气息的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