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深处,地貌陡然一变。
平原与山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洪荒古林。这里的树木,每一株都有百丈之高,虬结的根须如巨蟒般盘踞在地表,遮天蔽日的树冠将天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原始的血腥与蛮荒气息。
“好家伙!”尉迟恭扛着他的乌黑铁鞭,四下张望着,铜铃大眼里满是兴奋,“这地方才对俺老程的胃口!闻着就有大家伙!”
他话音未落,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吼,便从古林深处传来。
那吼声,霸道、苍凉,充满了太古的威严,音波化作肉眼可见的涟漪,将参天古木都震得簌簌发抖,无数飞禽走兽,在这声咆哮下,尽数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这动静,怕不是头圣境九重的兽王?”徐晃手按大斧,神情凝重。
“不,”王猛遥望远方,目光穿透层层林海,“不止。这吼声中,蕴含着一丝先天的法则之力,是一头血脉返祖的太古异种,恐怕已是半步准帝的修为。”
卫青目光一凝,沉声道:“去看看。”
一行人身形如电,循着兽吼的方向掠去。
……
古林中的一片巨大空地,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地面上,是数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和蛛网般的裂痕。百余名身着兽皮,体格雄壮,气息彪悍的修士,正结成一座玄奥的战阵,将一头庞然大物,死死困在中央。
那是一头通体覆盖着青黑色鳞甲,形似麒麟,却生有九颗狰狞龙头,背部长满骨刺的巨兽。它的每一颗头颅,都在喷吐着不同属性的毁灭光柱——烈焰、寒冰、雷霆、罡风……每一次吐息,都让困住它的战阵光芒狂闪,摇摇欲坠。
主持战阵的,是一名须发皆张,面容粗犷,额头上有一道闪电状伤疤的魁梧老者。他正是来自北原“御兽宗”的宗主,雷万钧。
“撑住!”雷万钧声如洪钟,对着身后的门人弟子咆哮,“此乃‘九婴兽皇’,是传说中上古水火之神的后裔!只要降服了它,我御兽宗便能凭此一跃成为北原第一,甚至与中州那些大教分庭抗礼!”
他眼中燃烧着疯狂的贪婪与野望。
为了降服这头兽皇,他几乎带空了宗门的所有家底。那张困住兽皇的大网,是他们宗门传承了三万年的圣阶至宝“缚龙索”;他与三十六名长老口中念念有词的,是御兽宗最高秘法“神魂烙印”;就连那些弟子们脚下踩着的战阵,也是模仿上古妖族“周天星斗大阵”的残阵所布。
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被死死压制。
九婴兽皇的凶性,远超他们的想象。那源自太古血脉的骄傲,让它根本不屑于任何形式的契机,对于试图奴役它的“神魂烙印”,更是爆发出毁灭性的反抗。
“宗主!不行了!王长老的神魂被兽皇的龙吼震碎了!”
“宗主!缚龙索的灵性快要被磨灭光了!”
“啊——!”
一声惨叫,一名御兽宗的弟子,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雷霆光柱正面击中,连人带法宝,瞬间化作了飞灰。
雷万钧目眦欲裂,心在滴血。
他御兽宗的修士,修的便是与猛兽相伴,以力降力,以魂御魂的霸道。他们坚信,天地万兽,皆可为人所用。越是强大的凶兽,降服之后,所带来的成就感与实力增幅,便越是巨大。
可今天,他引以为傲的传承,在这头真正的太古兽皇面前,显得如此的拙劣和无力。
就在御兽宗众人濒临崩溃之际,十几道身影,悄然落在了战圈之外。
雷万钧心神一紧,分出一丝注意力扫了过去。
又是那群玄甲人。
这几日,这群人的名头,早已在各个势力的幸存者中传开。神秘、强大、所过之处,机缘尽归其手。
雷万钧眼中闪过一丝暴戾与轻蔑。
一群只懂厮杀的武夫,如何能懂得“御兽”之道的高深?这等精细活,讲究的是血脉压制,神魂交锋,岂是挥动兵器就能解决的?
他强提一口气,对着那方喝道:“此乃我御兽宗办事之地!这凶兽已然失控,诸位若不想被波及,速速退开百里!”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北原修士特有的粗犷与不耐烦,以及一种对“外行”的不屑。
然而,大唐众人,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模样。
卫青的目光,从那头狂暴的九婴兽皇身上扫过,落在了身侧一名面容儒雅,却透着一股金戈铁马之气的将军身上。
“文远,”卫青淡淡开口,“此兽凶顽,你去,让它安静些。”
“喏。”
张辽,字文远,抱拳领命。
他向前,踏出一步。
没有催动元功,没有祭出法宝,甚至连腰间的佩刀都未曾出鞘。
他只是那么平静地站着,将目光,投向了那头正在疯狂肆虐的九婴兽皇。
下一刻,一股无形的“势”,从张辽身上,轰然散开!
那不是修为的威压,不是法则的波动,而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纯粹的东西。
是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杀气,是千军万马前铸就的威严,是执掌一军,号令百万将士生死的……统帅之威!
“吼……?”
原本狂暴无比,九颗头颅疯狂喷吐能量的九婴兽皇,动作猛地一滞。
它那九双猩红的兽瞳,第一次,从那些试图奴役它的御兽宗修士身上移开,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张辽身上。
在它的感知中,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体内仿佛蛰伏着一头比它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绝世凶兽!那股威势,不是来源于血脉,而是来源于……“权柄”!
一种能决定亿万生灵生死的,至高无上的,战场主宰者的权柄!
张辽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看着它,眼神平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一个大帅,在检阅自己麾下最桀骜不驯的士卒。
“嗷呜……”
九婴兽皇的九颗头颅,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带着一丝困惑与畏惧的呜咽。
它那足以撕裂天地的咆哮,在这股威严面前,竟怎么也发不出来。它背上根根倒竖的骨刺,缓缓地,一根根地,贴服了下去。
整个战场,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雷万钧和他身后的御兽宗众人,全都看傻了。
他们用尽了手段,拼上了性命,都无法让这头凶兽有片刻的安宁。
而那个人,他只是……看了它一眼?
张辽缓缓抬起手,对着那头比山岳还高的巨兽,轻轻勾了勾手指。
动作简单,随意。
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
“过来。”
他吐出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律令。
“吼……”
九婴兽皇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它那太古血脉中的骄傲,在疯狂地嘶吼,抗拒着这道命令。但它的身体,它的本能,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朝着张辽的方向,挪动过去。
最终,这头能让圣人王都闻风丧胆的太古兽皇,走到了张辽面前,收敛了所有的凶气,庞大的身躯缓缓伏下,九颗高傲的龙头,全都低垂下来,抵在了地上。
那姿态,温顺得,像一只家养的猎犬。
在向它的主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
死寂。
御兽宗这边,针落可闻。
雷万钧手中的传承法器“控魂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却像是没有知觉。
他毕生追求的御兽之道,他宗门万载传承的秘法,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被碾成了齑粉。
他们信奉的,是以魂御魂,以血脉压制血脉。
可眼前这一幕告诉他,在真正的“武威”面前,所谓的血脉与神魂,是何等的幼稚可笑。
那不是降服。
那是……朝拜。
大唐一行人,依旧没有多看他们一眼。秦琼拍了拍张辽的肩膀,赞许道:“文远将军之威,可止小儿夜啼,亦可令太古凶兽俯首,佩服。”
张辽只是对着卫青一抱拳,复归队列,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卫青微微颔首,目光望向更深邃的远方。
冠军侯的“命格”,王景略的“智计”,袁、李二人的“道法”,如今,又是张文远的“武威”……
这片天地,似乎在有意地,将他们每个人最擅长的领域,放大到了极致。
它在认可,在亲近,甚至……在呼应。
就仿佛,这片秘境的创造者们,曾经,也是他们这样的人……
卫青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明悟。
而他身后,御兽宗宗主雷万钧,双膝一软,颓然跪倒在地。他看着那头比绵羊还要温顺的兽皇,又看了看自己这双布满老茧,曾降服过无数猛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