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进青竹沟时,天刚擦黑。
陈二狗跳下车就扯着嗓子喊:“灰鹰崖闹鬼啦!那鬼脸上裂着青纹,刀都捅不穿!”
话音未落,围过来的村民倒抽一口冷气。
张婶攥着菜篮子后退两步:“怪不得昨儿夜里我家鸡全炸窝,合着是那东西在晃荡?”
苏檀刚跨进知青点门槛,周大队长就黑着脸堵在门口。
他手里攥着顶旧草帽,指节捏得发白:“苏知青,队里规矩你懂。大半夜带三个人往灰鹰崖跑,当我这队长是摆设?”
顾沉砚站在苏檀身侧,军大衣下摆被风掀起一角:“周叔,我们是去采药材。您看——”他指了指李三槐怀里的布包,里面露出半根深褐色药根,“苏檀说这味药能治小满的咳疾。”
苏檀从兜里摸出个玻璃罐,掀开盖子:“大队长尝尝?灵泉水泡的野山杏,甜得能抿掉牙。”
蜜色的果肉在罐子里泛着光,混着股清甜直往人鼻子里钻。
周大队长抽了抽鼻子,到底没忍住捏起一颗。
果肉在嘴里化开时,他眼睛陡然睁大——比他闺女上回走亲戚带回来的蜜饯还甜三分。
“咳,”他抹了把嘴,语气软下来,“下回要进山,跟队里说一声。这世道……”他压低声音,“最近县里查得严,别让人抓着把柄。”
等大队长走了,顾沉砚反手闩上门。
苏檀刚要说话,窗台上突然响起轻叩声。
王阿婆佝偻着背站在外面,手里攥着块黑黢黢的玉牌。
她没等苏檀开口,直接把玉牌塞进她手心:“九门的阴司令,选中你了。”
凉意顺着掌心窜进骨头缝。
苏檀盯着玉牌上模糊的纹路,想起灰鹰崖那团雾气里的女人——腕上的翡翠镯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阿婆,我娘……”
“你娘是九门的守印人,”王阿婆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瓦罐,“当年她和你爹封了七处混沌门,如今有人要破印。这玉牌,是阴司给你的认路符。”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粗哑的男声:“苏知青,借一步说话。”
是白骨岭的守门人。
他裹着件破棉袄,帽檐压得低低的:“七个红点,七处封印。每破一处,门徒就多一个。”他指了指苏檀腕上的镯子,“这东西,是钥匙。”
苏檀攥紧玉牌:“怎么守?”
“守不住的,”守门人转身往村外走,声音被风吹散,“但总得有人试。”
夜里,村广播站的大喇叭突然炸响。
林月白的尖嗓子裹着电流:“乡亲们听听!苏檀带顾沉砚私挖灰鹰崖,说是采药?我看是偷前朝的宝贝!”
知青点外很快围了一圈人。
张婶扒着窗户往里瞧:“苏知青,真有这事儿?”
“我昨儿还见她往山外送布包!”隔壁的刘嫂拔高声音,“莫不是要和外头勾结?”
顾沉砚“唰”地推开院门。
他站在台阶上,军靴碾得青石板咔咔响:“谁说的?站出来。”
人群静了一瞬。
林月白从后面挤出来,指尖戳向苏檀:“我亲眼——”
“你亲眼个屁。”顾沉砚扯了扯领口,露出锁骨下淡粉色的伤疤,“我在边境剿过毒贩,在雪山蹲过三个月哨。谁要造谣我媳妇,先过我这关。”
“媳妇?”人群炸开了锅。
林月白的脸白得像张纸,手指绞着辫梢直发抖。
苏檀躲在门后,耳尖发烫。
顾沉砚的声音又响起来:“苏檀要是真偷东西,我顾沉砚把这颗脑袋拧下来当球踢。谁再嚼舌根——”他扫过人群,“就当我顾家没你们这些亲戚。”
夜里十点,知青点西屋的灯还亮着。
苏檀关紧窗,把翡翠镯往桌上一放。
镯子刚触到木面,一片青雾腾起——灵田的轮廓在雾里若隐若现,田埂边立着块小木牌,歪歪扭扭写着“七门图”。
赵六叔瞪圆了眼:“这、这是……”
“我藏了快一年的宝贝。”苏檀摸了摸灵田边的灵泉井,“能催熟庄稼,能治伤,能……”她顿了顿,“能守住青竹沟。”
王阿婆摸着玉牌点头:“九门的力,该现世了。”
顾沉砚握住她的手:“我跟你一起守。”
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
苏檀抬头望向山林,那里有一点暗红的光,像颗被碾碎的血珠子,正缓缓亮起。
天刚蒙蒙亮,急促的敲门声就响起来。
周大队长的声音带着喘:“苏知青!顾同志!县里派人来了,说是要查灰鹰崖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