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林觅和袁媛便已驱车踏上了前往清河小镇的旅途。
城市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开阔的田野和连绵的丘陵。
车载音响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但两人的心情却不似音乐般平静。
“林总,我查了些资料,清河云纹织锦确实很特别,它不同于蜀锦的富丽堂皇,也不同于苏绣的精巧雅致,更强调的是色彩的丰富性和图案的立体感...”
袁媛一边翻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资料,一边向林觅介绍。
“这种技法极度复杂,对经纬线的精确控制要求非常高,所以产量极低,这也是它为什么如此稀有,却又难以普及的原因。”
林觅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出昨天‘系统热搜’里那模糊却美丽的织锦图案,能够想象那种古老而复杂的编织过程,以及那些巧夺天工的云纹。
车子行驶了近三个小时,终于驶离了宽阔的省道,转入了一条蜿蜒的县级公路。
路旁的景色开始变得更加原始,偶尔能看到几户炊烟袅袅的农家,以及被晨雾笼罩的梯田。
“前方即将到达目的地清河镇。”导航传来了提示音。
随着车子缓缓驶入,窗外的乡村景色尽收眼底。
在这里,仿佛时间在清河小镇按下了暂停键。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光鲜亮丽的现代化建筑,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青砖黛瓦的低矮老屋,屋顶上甚至还能看到斑驳的青苔。
狭窄的巷道蜿蜒曲折,两旁是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路,散发着历史的厚重感。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芬芳和植物的清香,偶尔夹杂着几声鸡鸣犬吠,一切都显得那么清幽而安宁。
小镇里的乡民生活节奏很慢,几位老人坐在家门口的木凳上,慢悠悠地摇着蒲扇,眼神平和。
这里没有被商业开发的喧嚣侵扰,依然保留着八十年代的原汁原味,古朴而宁静,仿佛一幅被时光遗忘的水墨画。
但林觅的目光很快被一些不和谐的景象所吸引。
在一些老旧作坊的墙壁上,赫然张贴着几张醒目的拆迁告示,有的老屋门前,甚至已经堆放了一些被拆卸下来的木料和瓦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即将被打破的紧张气氛。
开放商显然已经采取了一些行动,只是目前还没有完全说服镇上的所有居民。
可这些淳朴的手艺人哪里是奸商的对手,到时候来个商管相护,那十天后就会迎来毁灭性的破坏。
”...”
林觅顿时心头一紧。
她把车停在小镇的入口处,和袁媛步行前行。
随着她们的深入,小镇的特色也愈发明显。
许多人家的门前都摆放着一些简单的木质织机,虽然有些陈旧,但依稀能看出它们曾经的辉煌。
“看来这镇上的居民大多都靠着这门手艺赖以生计。”袁媛不由感叹道。
林觅应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
最终,两人在小镇尽头的一处被红线圈起来的老作坊前停下。
这里是整个小镇最大的织锦作坊,也是林觅‘系统热搜’中提到的,即将被拆毁的核心区域。
作坊的木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吱呀吱呀”的古老织机声,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却又显得有些微弱。
林觅推开门,一股带着植物染料和桑蚕丝特有的芬芳扑面而来。
作坊内光线有些昏暗,几台高大的木质织机静静地矗立着,每一台都比普通的织机复杂得多,交错的经纬线如同迷宫。
一个满头银发、带着老花镜的老奶奶正坐在其中一台织机前,花白的指尖灵活地穿梭于经纬之间,眼神专注而吃力。
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但领口和袖口处隐约能看出精致云纹的旧布衫。
在她身旁,还有一两个年龄稍轻但同样面带倦容的中年妇女,估计是她的徒弟。
这就是清河云纹织锦的传承人,她们正在用自己的生命,守护着这项即将逝去的技艺。
林觅的目光落到老奶奶手中正在编织的织锦上。
那匹织锦在昏暗中依然散发出华丽的光泽,层叠的云纹栩栩如生,色彩虽然古朴,但却无比协调,仿佛真的有云彩在上面流动,美得令人心悸。
然而,织锦的长度却非常有限,每一寸都凝聚着织工们巨大的心血和时间。
“您好,请问是王婆婆吗?”林觅轻声问道,生怕打扰到她们的专注。
老奶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和警惕。
当她看到林觅和袁媛两个陌生面孔时,眼底的警惕又加深了几分。
“你们是?”老奶奶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
袁媛上前一步,微笑着解释道:“王婆婆您好,我们是觅星投资的,我叫袁媛,这位是我们林总,我们是专程来了解清河云纹织锦的。”
听到“投资”二字,老奶奶和她的徒弟们面色一变,神情很是复杂。
她们大概也见过太多来‘考察’的人,最终却都无疾而终了吧?
毕竟对于投资人来说,她们这样的手艺,回报率实在太慢,而投资成本却很大,对于商人来说,自然不愿意做亏本的买卖。
且投资项目那么多,又何必非得选择一个回报效益这么低,却还不敢完全打包票能赚大钱的文艺项目。
对于商人而言,时间就是金钱,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投资几个其他能看得见效益的项目。
商人做的是生意,而不是不计回报的慈善家。
这些年来,虽然也有不少投资商来到她们这里,可一番深度考察后,都纷纷打消了投资计划,所以,她们也由最初的满怀期盼,到现在的绝望。
经历无数次的失望后,她们如今已不敢再抱有希望了。
所以,也不怪她们听到‘投资’这个字眼,这么淡漠了,热情早就被一次次的消耗掉了。
在王秀云几人看来,这两个年轻姑娘八成也是来闹着玩的,走一走,逛一逛就打道回府。
更何况她们俩还这么年轻,怕是也没多大的经济能力。
所以几人并未把林觅二人放在心上。
林觅看着老奶奶布满老茧的双手,以及她眼中那份对技艺的坚守和对未来的迷茫,心中不禁一阵刺痛。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金钱的问题,更是对一份文化尊严的挽救。
她甚至能想象到,一旦这些作坊被拆毁,这些古老的织机被破坏,这些世代相传的技艺将彻底断绝。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又诚恳的接着说道。
“王婆婆,我们了解到您的作坊即将被拆迁,也了解了云纹织锦的现状。我们此行过来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尽我们所能,阻止这场拆迁,并为清河云纹织锦注入投资!”
紧跟着,林觅指向窗外被红线圈起来的土地,语气斩钉截铁。
“我们愿意出资,买下所有被征用的土地,包括这些老作坊和核心的植物染料来源地,确保它们能够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
不仅如此,我们还会斥巨资,对清河镇进行全面的宣传推广,同时也会帮你培养新的学徒,助您的技艺走出清河,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她的声音在大作坊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觅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决非遗传承面临的资金匮乏、宣传不足与后继无人三大核心问题,才能真正保护和发展这项濒临消亡的瑰宝。
她的介入,不仅仅是注入资金,更是提供了一个全面的平台和可持续发展的未来,能让清河云纹织锦不再是孤悬一隅的‘活化石’,而是能够在新时代焕发光彩的‘东方瑰宝’。
听着林觅的话,王秀云浑浊的眼眶渐渐泛起了泪光,眼中微微透着一抹光。
“真的吗?”
林觅的到来,无疑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小镇带来了久违的希望。
然而,希望的背后,往往伴随着意想不到的阻碍。
清河小镇的土地收购和拆迁项目,是当地一家名为“宏图地产”的开发商在主导。
宏图地产的总经理,一个名叫张彪的中年男人,在当地算是个有些背景的‘地头蛇’。
他为人粗犷,行事风格向来强势,惯用威逼利诱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当张彪通过手下得知,半路竟然冒出来一个‘程咬金’,想要破坏自己即将到手的收购计划时,他本就不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什么玩意儿?谁这么不长眼,敢来搅和老子的生意?”张彪坐在办公室里,叼着一根雪茄,语气带着几分不屑和狠戾。
手下恭敬地汇报:“张总,据我们打听,来的是两个年轻小姑娘,其中一个姓林,说是从省城来的,开了一家什么投资的公司。”
“姓林?”
张彪嗤笑一声,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省城那些不能招惹的大家族里,可没有姓林的!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开个什么投资公司就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在他看来,这种没有深厚背景的‘小老板,根本不足为惧。
“张总,她们好像是想买下那些老作坊和旁边的荒地,说是要保护什么非遗文化。”手下又补充道。
“非遗文化?哼,狗屁!”张彪不屑地将雪茄在烟灰缸里狠狠摁灭,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那些破烂老屋,留着有什么用?还不如推了盖高楼赚大钱!既然她们想玩,那我就陪她们玩玩!”
他冷笑一声,随即吩咐道:“去,找几个人,给她们一点颜色瞧瞧!别弄出人命,但要让她们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让她们知难而退!”
接到张彪的指示后,宏图地产的几名手下立刻行动起来。
林觅和袁媛正在清河小镇的老作坊里,与王婆婆和几位年迈的织锦工匠深入交流,了解清河云纹织锦的制作工艺和面临的困境。
林觅听得格外认真,不时提出一些问题,并向王婆婆描绘着觅星投资为这项非遗文化规划的美好蓝图。
王婆婆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就在这时,作坊的木门突然被“砰”的一声粗暴地推开!
几名身穿黑色t恤、手臂上纹着刺青的壮汉,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
他们眼神凶狠,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嘴里嚼着槟榔,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打破了作坊里原本宁静祥和的气氛。
“哟,这就是从省城来的老板?”
其中一个领头的壮汉,脸上带着一道刀疤,脸上的表情很是轻蔑,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林觅和袁媛身上打量。
“听说两位老板财大气粗,想来我们清河镇买地啊?”
王婆婆和几位老工匠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们颤抖着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缩,显然对这些人充满了恐惧。
林觅的眉头紧紧蹙起,她下意识地将袁媛护在身后,目光冷冽地看向这几名不速之客。
她知道,这是宏图地产的人来找麻烦了。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私人作坊,请你们出去!”
林觅语气平静,尽量保持着镇静,没想到这帮人竟这帮猖狂,看王婆婆她们的反应,怕是这段时间没被他们恐吓骚扰吧?
他们这次所谓的收购计划,恐怕也并不光彩吧?
她现在对这件事背后的操作,越来越产生怀疑了。
刀疤男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哈哈大笑起来,身后的几个壮汉也跟着起哄。
“私人作坊?很快就不是了!”
刀疤男上前一步,眼神凶狠地盯着林觅。
“识相的,就赶紧滚回省城去!这里不是你们这些小姑娘能玩得起的地方!别以为有点臭钱,就能来搅和张总的生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故意抬脚,狠狠地踢翻了旁边一个用来放置染料的木桶!
“哗啦”一声,桶里的珍贵植物染料瞬间泼洒在地,将古老的木地板染得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草木汁液味。
“你!”林觅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这些染料,正是清河云纹织锦的核心所在,是不可再生的资源!
他们的行为,简直是在直接破坏非遗传承的命脉。
“怎么?心疼了?”
刀疤男见林觅脸色难看,更加得意,他走到一台古老的织机旁,伸手就要去推那台承载着数百年历史的织机。
“再不滚,这些老家伙可就要变成废铁了!”
王婆婆等人见状,吓得尖叫一声,扑上前去想要阻止,却被壮汉一把推开,重重地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