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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工坊,休憩窝棚

浓稠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重地挤压着墨衡残存的意识。系统那冰冷刺耳的警报声,如同附骨之蛆,在灵魂深处一遍遍尖啸:

【警告!深层意识防护力场强度:13.7%…13.6%…能量储备严重枯竭!强制休眠维持中…】

【主体生命体征:极度虚弱。神经损伤风险:82%…建议永久性深度休眠!】

每一次警报的闪烁,都像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入他的思维核心,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然而,比这剧痛更深的,是那行如同烙铁般印刻在意识最深处的血红色文字:

【北狄金帐王庭直属精锐“苍狼骑”三万人,正向黑水河(龙门卫以北三百里)秘密集结!意图不明!威胁等级:高!】

黑水河…龙门卫以北三百里…

这冰冷的坐标,如同悬在头顶、即将坠落的万钧巨石,压得他濒临破碎的意识几乎无法喘息。苍狼骑!北狄可汗最锋利的爪牙!三万铁骑!他们集结在距离大夏北境门户龙门卫仅三百里的地方,绝非游猎!这是磨刀霍霍,是屠城灭国前的最后校准!

“不…不能睡…”墨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中无声地咆哮,用尽最后一点意志力对抗着那潮水般淹没一切的昏沉。新军未成!火器未稳!这千辛万苦才撬开一丝缝隙的科技之光,若被北狄铁蹄碾碎,大夏将彻底沉沦!赵琰…戚光…赵德柱…还有工坊里那些用血肉在熔炉前搏命的匠人…所有人的希望,都系于这微弱的星火!

指尖传来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冰冷触感,坚硬、沉重。是那块带着螺旋闭锁槽的钢件!这冰冷的触感,成了他锚定现实、对抗沉沦的唯一支点。

【外部高优先级信息注入!监控模块触发!】

【侦测到高强度生命维持能量介入!来源:未知草本复合药剂(含微量人参皂苷Rg3、三七总皂苷、冰片…)…效果:微弱刺激脑部活性,延缓神经衰退…副作用:加剧能量消耗…防护力场强度下降加速:13.5%…13.4%…】

一股苦涩而清凉的液体被小心翼翼地灌入口中,顺着干涸灼痛的喉咙滑下,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流,勉强驱散了一丝黑暗的冰寒。墨衡的眼皮,如同被千斤巨石压着,艰难地颤动了一下。

“少监!少监!您听见了吗?陛下…陛下来看您了!陛下就在工棚里!”赵德柱那沙哑、带着哭腔和巨大激动的声音,如同穿透浓雾的号角,强行钻入墨衡的意识。

赵琰…来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冲垮了墨衡强行维持的意志堤坝。是欣慰?是急迫?还是…更深沉的、对时间流逝的恐惧?苍狼骑在集结!而他们,还在为最基础的枪管挣扎!

“噗——!”

急怒攻心,加上那强行灌入的药力冲击,墨衡喉头一甜,又是一小口暗红的淤血涌出嘴角,溅落在胸前粗糙的被褥上,也染红了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的那块深青色钢件。

“少监!”赵德柱的惊呼带着绝望的哭音。

“纸…笔…”墨衡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从齿缝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伴随着胸腔撕裂般的剧痛和系统刺耳的警告蜂鸣。他不能等!必须把水力镗床的构想传递出去!哪怕只是一个潦草的轮廓!那是量产枪管唯一的希望!是和时间、和北狄屠刀赛跑的关键!

赵德柱手忙脚乱,几乎是扑到窝棚角落那张摇摇欲坠的木桌上,抓起墨衡之前用过的、沾着血点的草纸和那支秃头的炭笔,颤抖着塞进墨衡痉挛的手指间。

炭笔冰冷而粗糙。墨衡的手指如同被冻僵的枯枝,几乎无法弯曲。他死死咬住下唇,新的血珠渗出,用剧痛强行刺激着濒临崩溃的神经,将最后一丝意念沉入脑海深处那幅疯狂闪烁的【简易水力驱动镗床原理图】。

主轴…硬木丝杠的承压极限…镗刀角度…水流冲击点…无数精密的数据和结构如同破碎的星辰,在剧烈头痛和系统濒临崩溃的警报红光中旋转、碰撞。他无视了视野边缘那疯狂跳动的倒计时:【00:00:43…00:00:42…】

笔尖落在草纸上,划出歪歪扭扭、断断续续的线条。一个更加扭曲、带着巨大齿轮和曲柄、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装置轮廓艰难浮现。旁边是几个更加潦草、几乎难以辨认的数字和符号:硬木丝杠最大承压≈800斤…镗刀淬火温度:水淬780-820°c…水流冲击点距主轴中心偏移1\/8…冷却液:桐油+皂角水…

【警告!能量储备:13.0%…主体意识即将崩溃!强制休眠机制维持极限!】

【00:00:05…00:00:04…】

剧烈的眩晕排山倒海般袭来,黑暗如同巨浪再次吞噬意识。墨衡拼尽最后一丝清明,将全部意念集中在草纸右下角——那里,他用尽最后的气力,画下了一个极其简陋的、代表水轮的圆圈,旁边标注着两个字,笔画扭曲得如同垂死挣扎的蚯蚓:

“水…力…”

笔,从冰冷无力的指间滑落,滚在染血的草纸上。

墨衡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重重向后倒去,再次陷入死寂的黑暗深渊。唯有那块沾着他两次鲜血的、带着螺旋纹路的深青色钢件,依旧被他冰冷的手指死死攥着,如同握着他未尽的执念。

【深层意识防护力场进入最低维持状态…强制休眠深度:99%…】

“少监——!”赵德柱撕心裂肺的哭喊在狭小的窝棚内回荡,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他扑到床边,颤抖着手探向墨衡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得几乎随时会断绝的气息,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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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山工坊,锻铁区

皇帝的亲临与那一躬,如同滚烫的烙铁,在每一个匠人濒临极限的心头烙下了不屈的印记。工棚内,震耳欲聋的锻打声非但没有停歇,反而变得更加狂暴、更加密集!炉火烧得更旺,炽白的火焰几乎要舔舐到工棚的顶梁。汗水如同溪流,在古铜色、布满新旧伤痕的脊背上肆意流淌,滴落在滚烫的铁砧上,发出“嗤嗤”的声响,瞬间化作刺鼻的白烟。

赵德柱仅凭一只左手,抡动着比他身体还要沉重的大锤。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他嘶哑如破锣的吼叫,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恨意都砸进那通红的铁料里!

“给老子砸!对准了!心要狠!手要稳!火候就是命!亮白!就是那一下!砸——!”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铁砧上那根在凹槽模具中延展的熟铁芯轴,另一名匠人正用铁钳夹着烧红的外衬铁棒,在赵德柱锤头落下的瞬间,精准地套上芯轴!

“滋啦——!”

滚烫的铁料接触,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火星和浓烈的白烟!巨大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赵德柱的左臂肌肉虬结贲张,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起,锤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外衬铁棒上!这一锤,不仅要完成初步的锻焊结合,更要借这红热软化之机,用蛮力矫正那微乎其微的弯曲!

“咚!”沉闷的巨响让地面都微微震颤。

铁砧上,那根结合在一起的枪管雏形肉眼可见地跳动了一下,通红的表面,一道微不可察的弧度被硬生生砸平了几分。

“同心规!”赵德柱喘息如牛,吼声却丝毫不停。

一个年轻匠人立刻扑上来,将一根特制的、带有活动指针的硬木规尺卡在尚未完全冷却的枪管两端,飞快地转动着雏形。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指针…微微晃动…幅度极小…但依旧存在!

年轻匠人脸色煞白,抬头看向赵德柱,嘴唇哆嗦着:“赵头…还…还差一丝…”

“一丝?!”赵德柱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如同被激怒的野兽,“在北狄狼崽子的心口上,一丝就是阎王爷的请帖!”他猛地夺过那根滚烫的枪管雏形,仅存的左手爆发出骇人的力量,竟不顾灼痛,将其狠狠摁在铁砧上!“烧!给老子回炉再烧!刘老六!你狗日的眼睛长在腚上了?模具卡槽给老子再紧半分!王二麻子!你控的火是娘们儿绣花的火候吗?要白!要透!要亮得晃瞎眼!给老子烧!”

他状若疯虎,仅凭单臂,竟再次抡起大锤,对着那根被判定为“一丝”偏差的枪管雏形疯狂捶打起来!每一次落锤,都伴随着他野兽般的嘶吼和飞溅的灼热火屑。周围的匠人们被这股疯魔般的狠劲彻底点燃,没有人抱怨,没有人退缩,只有更加狂暴的捶打声和淬火时升腾的浓烈白烟。废料堆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高,但新投入炉膛的铁料也从未停止。工棚,彻底化为一座用血肉意志对抗钢铁桀骜的熔炉炼狱。

就在这汗与火交织的轰鸣声中,窝棚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负责照料墨衡的年轻学徒跌跌撞撞冲进来,脸上毫无血色,手里紧紧攥着几张染血的草纸,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赵头!赵头!不好了!少监…少监他又吐血昏死过去了!他…他昏迷前…拼命画了这个…一直念着…念着‘水力’…”

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赵德柱抡锤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他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学徒手中那几张沾着暗红血点的草纸。

“给我!”他一把夺过,布满煤灰和烫伤疤痕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几张仿佛带着墨衡生命余温的纸张。

扭曲的线条…潦草到难以辨认的符号…几个刺眼的数字…还有那最后两个仿佛用尽生命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字——“水力”。

赵德柱的呼吸骤然停止。他识字不多,但这扭曲的图案和那两个字,如同惊雷般劈开了他因疲惫和焦虑而混沌的头脑!

水!力!

少监昏迷前,用命画出来的东西!是解决枪管量产的关键!是超越这血肉熔炉的希望!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巨大的责任感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疲惫和伤痛。赵德柱猛地将染血的草纸紧紧贴在胸口,仿佛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圣物。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工棚内所有愕然停手的匠人,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

“都…都停手!停手!听我说!”

震耳欲聋的锻打声骤然停歇,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呼呼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赵德柱和他手中那几张染血的纸上。

“少监!少监用命…给我们指了条路!”赵德柱高高举起那几张纸,声音嘶哑却如同洪钟,“看见没!少监画的!水力!用水…用水来替我们抡大锤!用水…来钻那要命的枪管眼子!”

“水力?”

“用水…抡锤?钻眼子?”

匠人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这完全超出了他们世代相传的技艺认知。火,是打铁的命;水,是用来淬火的。用水来驱动钻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知道你们不信!老子也不懂!”赵德柱吼道,指着图纸上那个扭曲的水轮轮廓,“但这是少监画的!是少监用命换来的!他信!陛下也信!我们就得信!就得干!”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颤抖着点向图纸上那几个潦草的数字:“看见没?硬木丝杠,八百斤!镗刀淬火温度,七百八到八百二!水流冲击点…偏移八分之一!还有这桐油加皂角水…这…这他娘的就是少监给我们的天书!是打开宝库的钥匙!”

赵德柱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困惑却渐渐燃起火焰的脸庞:“少监躺下了!但他的法子留下了!陛下就在外面!等着我们把这法子变成真的!现在,老子问你们,有没有种?有没有种跟着老子,把这水力的‘天书’,给造出来?给少监一个交代?给陛下一个交代?给咱们自己,给千千万万等着用这火器杀北狄狗的弟兄们一个交代?!”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如同压抑的火山骤然喷发!

“干了!赵头!少监指的路,老子豁出命也走到底!”

“算我一个!不就是用水吗?老子祖上还修过水车呢!”

“对!少监都敢用命拼!咱们烂命一条,怕个鸟!”

“造!给老子造出来!让北狄狗崽子尝尝咱们‘水力大锤’钻出来的枪子儿!”

狂热的呼喊瞬间淹没了工棚。连日来的疲惫、伤痛、绝望,在这一刻,被一种近乎殉道般的狂热信仰彻底点燃!少监用命换来的“天书”,就是他们新的圣火!水力!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却承载着将他们从血肉熔炉中解放出来、真正掌握量产杀敌利器的希望!

赵德柱看着群情激奋的匠人们,浑浊的老泪再次涌出,混合着脸上的煤灰,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他猛地抹了一把脸,将那几张染血的草纸如同珍宝般贴身收好,独臂高高举起:

“好!都是带把的爷们儿!刘老六!王二麻子!李铁头!你们几个手最巧、脑子最活的,跟老子来!其他人,继续打枪管!按老法子打!一根都不能停!少监的‘水力大锤’没造出来之前,咱们的‘肉锤’,就得继续抡下去!给老子往死里打!”

被点到名的几个老匠人立刻激动地围拢过来。赵德柱带着他们,如同捧着火种,快步走向工棚角落一张相对干净些的木桌,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张染血的图纸铺开。昏黄的油灯下,几个脑袋紧紧凑在一起,布满老茧的手指颤抖着在那些扭曲的线条和天书般的符号上划过,激烈的争论声、困惑的吸气声、以及偶尔灵光一现的低吼,很快在巨大的锻打声背景中交织成一片。希望的火苗,在汗与血交织的熔炉深处,艰难而顽强地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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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宫西暖阁

檀香依旧袅袅,却再也无法驱散西暖阁内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与肃杀。赵琰端坐御案之后,年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眼底深处那抹如同冰封寒潭的幽光,透露出帝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王承恩垂手侍立,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地汇报着:

“陛下,李槐…招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只招了该招的。”

赵琰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轻微的“笃笃”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他说,昨日在西山校场,他确实是奉了张阁老的钧旨前往‘观礼’。”王承恩继续道,声音不带一丝波澜,“阁老的原话是:‘新军演武,干系国本,汝当亲临,细察其弊,若有差池,立劾之,勿使骄兵悍将,糜耗国帑,遗祸社稷!’”

“呵,‘细察其弊’?‘立劾之’?”赵琰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好一个忧国忧民、明察秋毫的张首辅!那李槐又为何在御马监面前咆哮公堂,煽动民情,直指戚光和新军?”

“李槐言,”王承恩微微躬身,“他当时眼见那村民铁柱断腿惨状,血流如注,哀嚎震天…又听那自称‘铁蛋爹’的刀疤脸汉子悲愤控诉,言新军演武如同儿戏,视民命如草芥…一时激愤,热血上涌,深恐朝廷新军真如其所言,徒耗国帑而害民,故而…失态。”

“失态?”赵琰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刺骨,“好一个‘失态’!一个工科给事中,几品的官?就敢在朕的御马监提督面前,咆哮公堂,指手画脚?谁给他的胆子?!”

“奴才…不知。”王承恩头垂得更低。

“不知?”赵琰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王承恩,“那‘铁蛋爹’呢?掘地三尺,挖出耗子洞没有?人呢?!”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暖阁。王承恩感到脊背一寒,连忙道:“奴才无能!西山坳方圆二十里,所有明暗哨卡已增至三倍,水陆要道皆已封锁。龙骧卫和顺天府衙役正在挨家挨户盘查,所有近日入村的生面孔,一个不漏!只是…那刀疤脸如同人间蒸发,踪迹全无。奴才推断,此人…绝非普通细作,必有内应,且精通潜行匿踪之术,极可能…是前朝遗下的‘夜不收’一类的精锐!”

“夜不收?”赵琰的眼神更加冰冷。前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权倾朝野之时,确实暗中蓄养过一批专司刺探、暗杀、匿踪的精锐死士,称为“夜不收”。刘瑾伏诛后,其党羽树倒猢狲散,但这批见不得光的“夜不收”却如同附骨之蛆,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看来,竟是被某些人暗中收编了!

“还有,”王承恩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明黄绸布包裹的小物件,双手呈上,“奴才在清理那耗子洞时,于缝缝缝隙中,发现了此物。”

赵琰接过,打开绸布。里面是一块指甲盖大小、不起眼的青铜碎片,边缘锋利,显然是某件器物上崩落下来的。碎片表面,似乎沾染了少许深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是何物?”赵琰皱眉。

“奴才仔细查验过,”王承恩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此物…与那刀疤脸手中把玩的青铜腰牌,应是同源!碎片断裂茬口极新,应是其匆忙遁入暗门时,腰牌不慎刮蹭墙壁崩落。奴才已令宫中老匠辨认,此青铜冶炼手法…带有北狄王庭作坊特有的‘冷锻叠打’痕迹,绝非我大夏工部或民间匠户所为!”

北狄王庭作坊!

赵琰捏着那冰冷的青铜碎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刀疤脸是北狄细作?不!不对!一个北狄细作,为何能驱使前司礼监的“夜不收”?为何能精准地在张廷玉心腹李槐眼皮底下煽风点火?为何对西山工坊和新军如此“了解”?

“那血迹呢?”赵琰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

“奴才已让仵作秘密验看,”王承恩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血迹…非一人之血!其中一股…其腥膻之气,迥异于中原人种,倒似…北狄草原部族常年食牛羊肉者所留!而另一股…却是我大夏江南人士常见之血气!”

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赵琰缓缓闭上眼。脑海中,线索如同破碎的镜片,在冰冷的杀意下飞速拼凑:

刀疤脸(疑似前朝“夜不收”)——持有北狄王庭作坊青铜腰牌(崩落碎片)——腰牌沾染北狄人及大夏江南人之血——精准煽动民变,矛头直指新军——张廷玉心腹李槐“适时”出现并“激愤”弹劾——朝堂清流立刻群起攻讦,直指皇帝“堵塞言路”…

这不是孤立的刺杀嫁祸!

这是一张精心编织、跨越朝堂与敌国、覆盖内外的巨网!北狄的刀,大夏内部的鬼,借着“新军害民”这滴血,同时刺向了新政的心脏!而那个消失的刀疤脸,就是连接内外、搅动浑水的关键节点!

“查!”赵琰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爆射,再无半分犹豫,“给朕顺着那江南人血气的线索,往死里查!江南哪个府?哪个县?近三年所有失踪、死亡、或与北地有不明往来者,尤其是…与那位深居简出的皇叔,有过瓜葛的!一丝一毫,都不许放过!”

“奴才遵旨!”王承恩心头剧震。皇爷这是…终于把矛头,隐隐指向了那位远在江南、素有贤名的靖王殿下!那张看似清流领袖、实则暗流汹涌的巨网,正被年轻的皇帝,用最冰冷的刀锋,一寸寸地挑开!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一个风尘仆仆、身着便装的龙骧卫小旗官在门口单膝跪地,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和凝重:

“启禀陛下!北镇抚司八百里加急密报!”

赵琰和王承恩同时心头一凛。

“讲!”

“是!”小旗官深吸一口气,“北镇抚司安插在龙门卫以北的‘夜眼’急报:三日前,北狄金帐王庭直属精锐‘苍狼骑’,约三万人马,已悄然脱离其王庭卫队驻地!其行军轨迹诡秘,昼伏夜出,避开了我方所有常规哨卡…最后消失的方向,经多方交叉印证,极可能…是黑水河上游河谷!距龙门卫,不足三百里!”

黑水河!龙门卫以北三百里!

苍狼骑!三万人!

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西暖阁死寂的空气里!

赵琰捏着那枚青铜碎片的手指,猛地收紧!锋利的边缘瞬间刺破了他的掌心,一滴殷红的血珠,缓缓渗出,滴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之上,晕开一小点刺目的猩红。

北狄的刀,已经抵在了大夏的咽喉。

而朝堂之上,那张无形的网,收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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