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朋友”,这简单的三个字,却如同一道冰冷的符咒,紧紧地贴在我的心上,让我感到一阵寒意。它就像一层薄薄的、自欺欺人的保鲜膜,勉强地包裹住那早已腐烂发臭的爱情尸骸,试图掩盖住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我默默地答应了。除了答应,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呢?难道要像第一次分手时那样,死缠烂打,不顾一切地去挽留她吗?那样做只会让她更加厌烦我,让我自己变得更加狼狈不堪。
我太了解叶瑶了,她那句“放过彼此”中透露出的疲惫和决绝,绝对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任何的纠缠都只会把她推得更远,让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所以,“朋友”成了我唯一能够留在她视线里的身份,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名存实亡的“朋友”。
谁会愿意和自己的刻骨铭心做朋友呢?看着她微笑,看着她与别人谈笑风生,看着那曾经只对我绽放的星眸流转,而我,却只能像一个被施舍的乞丐一样,站在那名为“友情”的安全线外,远远地望着她。我贪婪地汲取着一点点她呼吸过的空气,仿佛那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然而,这一切都让我的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分手后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秒都浸泡在浓稠的苦水里。时间失去了意义,白天和黑夜只是光线明暗的交替。课堂上,老师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摊开的书本,密密麻麻的字迹如同扭曲的蚂蚁,爬不进我的脑子。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教室门口,期待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又在意识到“朋友”界限的瞬间,狼狈地收回。
痛苦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减轻,反而像深扎进骨缝里的荆棘,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尖锐的刺痛。我无法专心,无法思考。
脑海里像有无数台坏掉的放映机,反复播放着和老槐树下那冰冷的一幕:她疏离的眼神,决绝的话语,消失在灯光里的背影…还有那些被硬生生撕碎的甜蜜过往——生日的灯光小屋,ccd定格的温暖笑容,她踮起脚尖的吻…对比越是鲜明,心口的空洞就越是巨大,寒风呼啸着穿过,冻僵了四肢百骸。
朋友们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们都很担心我。晨野和林阳试图用各种方法来转移我的注意力,他们拉着我一起打游戏,讲一些蹩脚的笑话,希望能让我开心起来。谢云归则会默默地把整理好的笔记推到我面前,或者在我对着窗外发呆时,悄悄地递给我一颗薄荷糖,让我感受到一丝清凉和安慰。
许砚之就像一个无声的影子,总是默默地帮我做一些事情。他会帮我打水,收拾我凌乱的书桌,让我的生活变得井井有条。而周遇安更是几乎成了我的“贴身保镖”,无论是吃饭还是回寝室,他都紧紧地跟着我,生怕我会出什么意外。
“江临,振作点!不就分个手嘛!天塌不下来!”周遇安第N次勾住我的脖子,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似乎想要让我也能像他一样看得开。“你看看你,魂儿都没了!老班讲课你听进去一句没?”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摇晃着我的身体,想要把我从失落的情绪中拉出来。
“就是,江哥!多大点事儿!叶瑶不还在二中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高考完,有的是时间解决!”林阳也在一旁附和道,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给了我一个鼓励的微笑。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心收回来,放到学习上。”谢云归推推眼镜,语气冷静得像在陈述物理定律,“一模刚过,二模不远了。再这样下去,真的来不及了。”
他们的安慰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点点微弱的涟漪,随即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道理我都懂。高考很重要,未来很重要。
可是,“失去叶瑶”这个巨大的、血淋淋的现实,像一个黑洞,吸走了我所有的力气和意志。巨大的空虚和无处宣泄的痛苦,急需一个出口。
那个出口,是香烟。
第一次分手时沾染的恶习,像潜伏的毒蛇,在绝望的土壤里再次苏醒,并且变本加厉。
“苏明,来包利群。”课间,我的脚步像有自我意识般,又挪到了苏明小卖部窗口。
“江临…又买?”苏明看着我苍白憔悴的脸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欲言又止,但还是把烟递了出来,“…少抽点。”
“嗯。”我含糊地应着,接过烟,指尖冰凉。
点燃。辛辣的烟雾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猛地冲入肺腑,带来一阵熟悉而又剧烈的灼痛和眩晕。那股灼热感仿佛要将整个肺部都点燃,让人不禁皱眉。
尼古丁像一条条冰冷滑腻的触手,悄然缠绕住那根名为“痛苦”的神经,带来几秒钟短暂的麻痹和放空。在这短暂的瞬间里,所有的烦恼和忧愁都似乎被暂时抛诸脑后,只有那股淡淡的烟草味在鼻尖萦绕。
烟雾从口中缓缓吐出,如同一缕轻烟,在眼前缭绕。它模糊了现实,也模糊了那张始终挥之不去的脸。那张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却始终无法被完全抹去。
一根接一根,我不停地抽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补内心那个巨大的空洞。每一口烟都像是在吞噬着我的灵魂,而我却心甘情愿地让它侵蚀。这种自毁的方式,或许也是一种对死去爱情的祭奠吧。
烟盒空得飞快,一天一包已经成为了我的常态。手指被熏得微黄,身上总带着一股散不去的烟草味。咳嗽开始变得频繁,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块砂纸,每一次咳嗽都让我感到一阵刺痛。
“卧槽!江临!你他妈不要命了?!”周遇安的怒吼声突然在耳边响起,他又一次从我抽屉里摸出了那个空荡荡的烟盒,气得脸都红了,“这才上午!一包没了?!你当饭吃呢?!”
我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没说话。
周遇安看着我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一咬牙,把我手里的半截烟抢过去,自己狠狠吸了一口,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咳咳…操!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抽的!又苦又呛!”
他抹了把呛出来的眼泪,把剩下的烟塞回我手里,眼神却无比认真:“要抽是吧?行!兄弟陪你抽!但说好了,以后一天…最多半包!我给你保管!想抽了找我!再这样下去,叶瑶还没回来,你先把自己抽废了!”
我看着周遇安被呛红的脸和认真的眼神,心里某个角落被狠狠触动了一下。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接下来的日子,周遇安真的说到做到。他没收了我所有的烟,自己像个“配给官”。每当我烦躁、痛苦、无法自持的时候,他就默默地递过来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
“来,陪一根。”这是他最常说的话。
烟雾缭绕中,我们很少说话。他不懂我的痛苦,我也不需要他懂。但这份无声的、甚至带着点自虐意味的陪伴,像寒冬里的一点炭火,微弱,却真实地传递着暖意。
很快,晨野、林阳、向然、许砚之也加入了进来。
“江哥,心情不好?陪一根!”晨野叼着烟,动作生涩,显然并不熟练。
“妈的,这玩意儿真难抽!但兄弟有难,舍命陪君子!陪一根!”林阳被呛得直咳嗽,却还是硬着头皮点上。
“江临,少抽点…但…陪一根。”向然沉默地点燃。
许砚之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周遇安递来的烟,笨拙地点上,吸了一口,眉头紧锁,强忍着不适。
小小的阳台角落,时常烟雾弥漫。一群半大的少年,笨拙地吞吐着烟雾,被呛得咳嗽流泪。没有劝诫的大道理,只有一句句简单而沉重的“陪一根”。他们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分担着我的痛苦,用尼古丁的辛辣和呛人的烟雾,笨拙地告诉我:你不是一个人。
“江临,”谢云归没有抽烟,他站在烟雾稍远的地方,推了推眼镜,声音平静却穿透烟雾,“我们陪你熬。但你要明白,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它只会麻痹神经,拖垮身体。高考不会等你缓过来。叶瑶…她也不会因为你抽多少烟就回头。”
他看着我被烟雾熏得更加晦暗的脸,语气加重:“振作起来。就算是为了…你心里那份不甘心,为了以后能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而不是一个被烟掏空的废物。兄弟们陪你,陪你学习,陪你熬过这段。行不行?”
兄弟们灼灼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带着担忧,带着鼓励,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期望。那目光像针,刺破了我沉溺的绝望泡沫。是啊,我他妈在干什么?用香烟把自己烧成一堆灰烬吗?然后呢?看着她越走越远?看着她考上好大学,而我烂在泥潭里?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一丝微弱的不甘,像火星,在冰冷的灰烬里重新燃起。我掐灭了手里还剩半截的烟,看着地上散落的烟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久违的、微弱的力量:
“行…听你们的。烟…我尽量少抽。学习…我会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