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人声鼎沸，充斥着考后放松的喧嚣。我和谢云归简单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回到教室时，离晚自习开始还有二十分钟。教室里气氛轻松，大部分人都回来了。林阳、周遇安他们几个正围在教室前面，用多媒体大屏幕放着抖音搞笑视频，夸张的笑声一阵阵传来。
我走到教室后门，习惯性地倚着门框，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楼下。暮色四合，教学楼前开阔的大坝上，路灯已经亮起。几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是叶瑶、姜柔、顾今她们。
她们似乎刚吃完饭回来，正围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叶瑶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姜柔拍着她的背，顾今也在旁边笑得花枝乱颤。昏黄的路灯将她们的笑脸映照得格外生动，那毫无负担的、轻松愉悦的笑声仿佛能穿透玻璃窗传上来。
看着她笑得那么开心，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我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弯起。真好。
看了一会儿，我转身回到教室，也凑到前面看抖音。没几分钟，教室前门被推开，叶瑶走了进来。她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眉眼弯弯的。
我的心跳快了一拍，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自然地走过来跟我说话，或者至少给我一个眼神。然而，她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径直掠过了我，落在了坐在前排的沈听语身上。
“听语！”她声音轻快地喊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走过去，很自然地挨着沈听语坐下了。
我愣了一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还是耐着性子等。她们俩很快聊了起来，头凑得很近，声音压得低低的，但叶瑶的表情很生动，时而蹙眉，时而展颜，说到兴起还轻轻捶了沈听语一下。沈听语虽然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但嘴角也带着淡淡的笑意，显然聊得很投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们聊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看着她们亲密交谈的样子，心里像被塞了一团湿棉花，闷得发慌。
为什么？为什么跟朋友就有那么多话，到我这里就…我试图安慰自己，她们可能是在讨论什么重要的题目或者事情。
预备铃尖锐地响起！刺破了教室里的轻松气氛。
“啊！要上课了！”叶瑶像是才惊醒，立刻站起身，对沈听语摆摆手，“先这样，回头再说！” 说完，转身就朝教室门口走去，脚步匆匆。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就这么走了？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一股莫名的委屈和烦躁猛地冲上头顶。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出去，在走廊上追上了她。
“叶瑶！”我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耐烦：“嗯？怎么了？快上课了。”
“你为什么…不理我？”我的声音有点发干，带着连自己都察觉到的质问语气，“进来就找沈听语，聊那么久，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叶瑶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眼神里透出明显的不悦：“江临，你有毛病吧？我跟听语说点事怎么了？这也要管？马上就要上课了，有什么事不能晚点说吗？”她的语气很冲，带着一股火药味。
“我不是管你！”我被她这态度激得更烦躁，“我就是不明白！你跟姜柔她们在楼下笑得那么开心，跟沈听语也聊得热火朝天，为什么到我这儿，就…就一句‘要上课了’打发我？” 我越说越觉得委屈，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些。
叶瑶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两簇火苗，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怒意：“江临！你到底想怎样？！我跟谁说话，跟谁笑，是我的自由！你这是在质问我吗？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谈恋爱，就得时时刻刻围着你转？！我连跟朋友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冰冷的疏离和尖锐的指责。我被噎得说不出话，胸口像被巨石压住，闷痛得厉害。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怒火和厌烦，一种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攫住了我。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试图解释，声音却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狼狈，“对不起…我只是…”
“够了！”叶瑶打断我，眼神冰冷地扫过我，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我现在不想说话。让我安静一会儿。”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走进了高三（1）班的教室，背影决绝。
我僵在原地，走廊的穿堂风吹在身上，冷得刺骨。刚才球场上宣泄的畅快感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憋屈和冰冷的茫然。我做错了什么？
失魂落魄地回到教室，晚自习的正式铃声刚好响起。我瘫坐在座位上，书摊在眼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刚才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反复重演，叶瑶冰冷的眼神和尖锐的话语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心。
“怎么了江临？脸拉得比马还长？”旁边的晨野用胳膊肘碰了碰我，压低声音问。
“跟叶瑶吵架了？”林阳也凑过来，一脸八卦加关切。我苦笑着，把刚才走廊上的冲突简单说了一下。
“嗐！我还以为啥大事呢！”周遇安也听到了，转过身来，“女孩子嘛，有时候莫名其妙就生气了，哄哄就好了！估计是考试压力大，加上你刚才语气可能急了点。没事！一会儿回寝室路上，好好道个歉，买点她爱喝的奶茶，准好！”
“就是就是！叶瑶不是不讲理的人，肯定是你撞枪口上了。”晨野也安慰道。
“让她冷静一下。”谢云归推了推眼镜，言简意赅，“现在别去烦她。”
听着兄弟们七嘴八舌的安慰，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也许…真的是我太敏感了？也许她只是压力太大？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拿出试卷，试图分析一模的错题。可那些题目在眼前晃动，却怎么也进不了脑子，叶瑶冰冷的眼神和那句“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谈恋爱，就得时时刻刻围着你转？”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如同救赎的钟声。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等在高三（1）班的门口。叶瑶和姜柔、顾今一起走了出来。看到我，姜柔和顾今识趣地交换了个眼神，说了声“我们先走了”，便快步离开。
“瑶瑶…”我小心翼翼地迎上去，声音带着刻意的柔软和歉意，“对不起，下午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我…”
叶瑶没有看我，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仿佛我只是一团空气。
我的心猛地一沉。我赶紧跟上，走在她身边，一路絮絮叨叨地道歉，解释，试图挽回：
“瑶瑶，我知道错了，我就是看你跟别人聊那么开心，有点吃醋…我没有要管你的意思…”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要不…我们去小卖部买点吃的？或者…你想喝什么？我去买…”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校园里显得格外单薄和卑微。她始终沉默着，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目光直视前方，侧脸的线条在路灯下显得异常冷硬。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比下午的怒火更让我心慌和绝望。仿佛我们之间突然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
走到那棵见证了我们无数次牵手、拥抱、低语的老槐树下时，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昏黄的路灯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她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我。夜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里面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疏离和…疲惫。
“江临，”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穿了我最后一丝侥幸，“我们分手吧。”
轰——！
世界仿佛在瞬间崩塌！巨大的耳鸣声淹没了周遭的一切！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四肢冰凉麻木，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槐树的阴影笼罩下来，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困住。
“什…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瑶瑶…你…你说什么？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叶瑶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是认真的。分手吧。”
“为什么？！”巨大的痛苦和恐慌像野兽般撕扯着我的心脏，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就因为下午那点小事？！我道歉了！我错了！我改！行不行？！” 我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却被她侧身躲开。
“不是那一点小事。”她摇了摇头，眼神飘向远处浓重的夜色，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江临，我曾经相信，我真正爱的人，和我的前途，是可以并肩前行、不会走散的。”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太多了。沟通不畅，理解偏差，彼此施加的压力…我觉得…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
“不合适？”我像被重锤击中，踉跄了一下，扶着粗糙的树干才勉强站稳，声音带着哭腔，“哪里不合适？我们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生日…周年…还有我们说好的未来…”
“未来？”叶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江临，高三了。我们连当下都处理得一团糟，还谈什么未来？”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就这样吧。纠缠下去，只会让彼此更累，更痛苦。我们都…放过彼此吧。”
放过彼此？
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看着她眼中那份决绝的疲惫，看着她转身欲走的姿态，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将我彻底淹没。我知道，这一次，我的挽留，苍白无力。她心意已决。
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浸满酸楚的棉花，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碎，有疲惫，有决绝，或许…还有一丝残留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不舍？然后，她转过身，没有再看我一眼，独自走进了女生宿舍楼那片昏黄的灯光里，背影纤细而孤独，也带着一种卸下重负般的…决然。
老槐树下，只剩下我一个人。夜风呜咽着穿过枝桠，像悲凉的挽歌。世界寂静得可怕，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碎裂的声音。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树干，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堤坝，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布料。无声的恸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那些甜蜜的过往——初见的悸动、牵手的羞涩、生日的惊喜、灯光下的小屋、ccd定格的瞬间…如同破碎的琉璃，在脑海里疯狂旋转、切割，带来尖锐而窒息的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双腿麻木得失去知觉。我踉跄着站起来，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失魂落魄地挪回寝室。
推开门的瞬间，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我径直走向阳台的厕所，反锁上门。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点了好几次才点燃。
辛辣的烟雾呛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却压不住心底那灭顶的绝望和剧痛。我靠着冰冷的瓷砖墙滑坐在地，任由泪水再次决堤，混合着呛出的烟雾，狼狈不堪。一口接一口，尼古丁的麻痹也无法缓解那撕裂般的痛楚，只有香烟燃烧的红点在黑暗中明灭，像一颗逐渐冷却、死去的心。
“江临？江临你没事吧？”门外传来许砚之担忧的敲门声，“在里面好久了？你…抽烟了？”
我没有回应，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压抑的呜咽在喉咙里滚动。
“江临！开门！”林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带着焦急。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跟叶瑶吵架了？”晨野也在外面喊。
谢云归的声音最冷静：“江临，开门。有事说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掐灭了烟头，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努力平复着呼吸，打开了门。
门外的三人看到我红肿的眼睛、苍白的脸色和满身的烟味，瞬间都明白了。厕所里烟雾缭绕，地上散落着好几个烟头。
“江临…”许砚之欲言又止，眼神里满是同情。
“操！叶瑶她…”林阳脾气急，就要骂人。
“别问了。”我声音沙哑得厉害，打断他，疲惫地摆摆手，“分了。” 简单的两个字，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三人沉默下来。晨野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谢云归递给我一瓶水：“漱漱口。抽烟解决不了问题。”
许砚之默默地把地上的烟头捡起来扔掉，又打开了厕所的窗户通风。
他们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陪着我。这份无声的陪伴，像黑暗中微弱的光，让我冰冷的身体找回了一丝暖意。但心底那个巨大的空洞，却依然在汩汩流血。
“我没事了…你们去睡吧。”我哑着嗓子说，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他们。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没再坚持，只是又叮嘱了几句，才各自回了床铺。
熄灯后，寝室陷入黑暗。我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反复播放着和老槐树下那致命的一幕。她冰冷的眼神，决绝的话语，疲惫的姿态…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心。
“不合适…”
“放过彼此…”
“分手吧…”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
那一晚，时间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凝固在了原地，不再流动。窗外的月光惨白而冰冷，如同一层薄纱，轻轻地覆盖在大地上，却无法掩盖那无尽的黑暗。
我宛如一个被困在无边黑暗中的溺水者，被名为“失去”的冰冷海水淹没。那海水无情地灌进我的口鼻，让我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能感受着那彻骨的疼痛，如同一把利剑，深深地刺穿我的心脏。
我默默地流泪，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那一整夜，我都沉浸在这无尽的痛苦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离我而去，只剩下我和这无尽的黑暗。
黎明，似乎永远都不会到来。那黑暗就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将我吞噬，让我无法逃脱。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被隐瞒太久。很快，周遇安就得知了这个消息。第二天，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又一次跑去找到了叶瑶，将这件事告诉了她。
叶瑶听后，沉默了片刻。她说当时她在气头上，所以说了许多伤人的话。她表示自己并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冲动。她还说下午放学回家后，会亲自来找我，向我解释清楚。
说完这些，叶瑶匆匆忙忙地回到了家。没过多久，她果然如她所说，来到了我的面前。她看着我红肿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叶瑶坐下来，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向我诉说。她的话语如同一股清泉，缓缓地流淌进我的心里，渐渐地抚平了我内心的伤痛。
“我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一切可能主要还是因为我自己。我现在似乎并不是很想玩耍，而且这段感情确实给我带来了一些压力。所以，我不想去承受这些，只想逃避，也不想去面对。至于你对我的看法，我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不管是以什么身份相处，或者会感到尴尬而不再相处，对我来说都可以接受。
很明确的一点是，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其他的结果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重新开始，开开心心地生活，不是更好吗？何必让自己陷入痛苦之中呢？就把我当作一个普通朋友吧，如果实在不行，那就什么都不要当。其实，只要再给我多一点时间，我应该就能慢慢释怀了。毕竟，这样总比一直自我内耗要好得多。”
所以，最后我也只好说，那就做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