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里弥漫的腾腾雾气中，江羡璃一袭红衣穿梭其中。
“哟，少东家这是带姑爷逛庙会呢？” 陈伯笑呵呵地打趣，递上三碗杏仁茶。
墨予尘正端着茶碗，手腕一抖，茶水险些洒出来。
江羡璃却神色自若，往他碗里添了一勺桂花蜜，语气镇定：“陈伯，您又说笑了，这是我家远房表哥。”
街上忽然一阵骚动，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孩，追着越飘越远的风筝，眼看那风筝就要落进溪水里。
墨予尘眼角余光扫到，指尖不易察觉地动了下，一丝微风轻柔地托住了那风筝，风筝稳稳当当飘回孩子手里。
他若无其事地端起杏仁茶，抿了一口，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江羡璃瞧着他这故作镇定的模样，什么都没说。
太阳渐渐西斜，暖融融的余晖倾洒下来。
三人走到河边柳树下歇脚，江羡璃从药囊里取出用荷叶包裹的青团，荷叶清香和豆沙的甜香钻入鼻尖。
“尝尝，这可是杜叔一大早就起来做的。” 她递给墨予尘一个饱满的青团。
“怕你吃不惯肉馅的，特意让他包了豆沙馅的。”
三人沿着山路往前走，很快到了溪边。
江浸月欢快地奔跑着，突然停下脚步，惊讶地喊道：“阿姐你快看！那边溪水在倒着流！”墨予尘指尖微动。
江羡璃笑着脱下鞋袜，提着裙摆，轻快地踏过溪石，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将白皙的脚，伸进溪水里，感受着春水中的凉意。
“定是山神老爷知道我们家浸月要来，特意把倒影送给你当镜子。” 她笑着往妹妹发间放了朵野花。
沿着蜿蜒的山径前行，江浸月蹦蹦跳跳充满了好奇。
脚下却不小心踢松了一块石头， 山石顺着山坡滚落，直冲着江浸月而去。
江羡璃惊呼一声，想要拉住妹妹却已经来不及。
墨予尘站在原地，眼眸微沉。 几乎是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山石，让它稳稳地停在了一旁。
小姑娘却浑然不知刚刚的惊险，依旧开心地玩耍着。
她不经意间回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着墨予尘若有所思，但很快又被周围的美景吸引，继续前行。
而墨予尘只是静静地跟在后面，仿佛刚才出手的人不是他。
来到街道上，春祭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满了石拱桥，墨予尘稍微落后姐妹俩半步，走在她们的影子里面。
傍晚的阳光给他的青色外衫镀上了一层暖色，让他看起来总算有了点少年人的生气。
“少东家，来尝尝我们家新酿的酒！” 酒肆的掌柜隔着人群朝这边招手。
江羡璃刚想答应，墨予尘往她手里塞了一片冰块，“含着，能挡酒气。” 江羡璃对他笑了笑，表示感谢。
江浸月踮起脚想去够小摊上的兔子灯，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竹筐。
哗啦一声，眼看竹筐就要翻倒，墨予尘只是轻轻一拂袖子，竹筐就像自己长了腿一样，骨碌碌滚回了原位。
小姑娘揉着眼睛，惊呼：“刚刚肯定是土地公公显灵了！”
“是我们家浸月有福气。”
春风捎来桃花，落在青衣少年身上，他摆了摆身上落下的花瓣，好像刚才那一下不过是一阵普通的穿堂风。
江羡璃抿着酒，嘴里含着冰片，忍不住轻笑。
她紫色的眼睛里映着他发梢沾着的桃花的身影，原来他也会被这春色吸引。
市集最热闹的地方搭起了一个三丈高的祈天鼓，鼓面上画着一只浴火的凤凰。江浸月拉着墨予尘的袖子，往前挤。
“小黑哥哥会飞，能带我上去摸摸凤凰吗！”
江羡璃笑着解围：“你小黑哥哥恐高，不如让他变个戏法？”
墨予尘看着少女露出小虎牙的狡黠笑颜，指尖动了动，几点萤火一样的光芒从他指尖飞出，鼓楼上垂下来的红绸突然自己动了起来。
在夜色里像流动的彩霞一样舞动。绕着江浸月的头发旋转。周围喧闹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她眼睛里闪烁的光芒特别清楚。
暮鼓声声传来，成千上万的河灯如银河一般，顺着河流飘向下游。
墨予尘站在桥头阴影里，看着人们把莲花灯放到水里。
水里映着星光与灯光，让他想起了几年前在池国过上元节，家人也是这样放灯祭奠亡魂。
放河灯的人像潮水一样涌向河边，江羡璃好不容易拉着他们挤到最前面，把莲花灯放进水里。
“小黑哥哥不放灯么？”
江浸月捧着花灯凑过来，细看灯上画着歪扭的兔子纹样，不用说肯定是哪个姑娘晚上赶着画出来的。
“听说在灯上写个心愿，河神会保佑实现。”
江羡璃将笔递过去，“要不要试试？”
“现在我只度己，无法度他人，而且我不信命，不信神。”
他低声说着，却接过花灯轻轻一吹。幽蓝火焰取代了凡火，带着他没说出口的愿望，慢慢飘远。
“巧了，我也不信。”
江羡璃就着他的手在灯里写下，“山河无恙”，几个字。
“但人总得有个念想，对吧！”
江羡璃注意到墨予尘的情绪好像有点低落，走到他旁边，轻轻问，“你在想什么？”
墨予尘微微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忧伤。江羡璃安静地听着，没有多问，只是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回去的路上，月色洒下。江浸月趴在姐姐背上睡着了，墨予尘故意放慢脚步，听身边的姑娘说着趣事。
山路两边的萤火虫聚成一片星光，他悄悄掐了个诀，让萤火虫绕着她发间的流苏飞舞，像给她戴上了一顶星星做的帽子。
“今日... 多谢。” 江羡璃忽然驻足，紫瞳映着月华流转。
“我知道那些巧合....”
“巧合罢了。”
少女轻手轻脚，把熟睡的妹妹安置在竹轿里。
她回过身，视线恰好落在他肩上，几片桃花瓣儿，正停在他的青衫。江羡璃踮了踮脚，替他拂掉了那点缀的春意。
“客栈我帮你订好了。”
“明天呢，我给你送桃花酥过来，到时候要配上山上的雪水，一起喝茶才香。”
他静静目送着，直到那一抹身影，渐渐融入月色中。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少女回到家中看着远处山顶还没散去的雾气，忽然觉得，那座阴森森的道观，或许也该有一扇能看到桃花的明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