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走走停停,吃吃喝喝。
过问者,言辞中皆连都是对悬山寺敬中有畏,各种夸耀、各种敬仰。
听起来——
似乎的确是一方广施善行的高德寺庙。
但事情,可从来不是这么单方面来看的。
几人坐在一间客栈中,附近几乎没什么人。
“不得不说,佛门在经营名声这一块,可以说是几乎无人能及。”
江河难免想到前世,那*林寺可是直接做大做强,将寺庙都开到了非洲去,甚至还是一家跨国公司了。
若非*林寺并非上市公司,他们怎么说也能有个几千亿的市值。
当然,几万亿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说啊,还是和尚会经营生意。
“名声经营的挺好,就是不知这个名声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了。”
莫明空声音平静,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到底是怎么样的。
“走吧,中午吃顿饭,便出发悬山寺。”
……
悬山寺中。
方丈禅房内。
“阿弥陀佛,师尊,事情大致就是如此了。”
慧光双手合十,低垂的眉眼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慧光将他与江河一行人相遇之后说的话,大部分都说了出来。
当然,有一点,他没有说。
关于为何他会选择留在悬山寺,而不是前往悬空寺。
悬山寺方丈名为德生,五品宗师境修为。
德生大师,年约五旬,身形清瘦却挺拔如松,一袭朴素僧衣,外披赤金袈裟。
面容平和,眉目间透着慈悲,额间有一道浅浅的竖纹,似常年皱眉所致。
“这样啊……”
德生大师声音幽静,眉间那道浅浅的竖纹微微舒展,目光却愈发深邃:“慧光,你觉得,这位殿下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呢?”
“……”
慧光双手合十,指尖微微发发紧。
檀香的青烟在他面前袅袅升起,将他平静的面容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半晌,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锋芒:
“师尊,弟子觉得——”
“多半是因寺内的那群败类而来。”
说这话时,他低垂的眼帘倏然抬起,眸中寒光乍现,犹如利剑出鞘。
窗外忽起一阵山风,将案几上的经书翻得哗哗作响。
实际上,刘夏子虽然做事已经很谨慎了,但青州到底并不是刘夏子的地盘。
因而刘夏子做的许多事情,一直都在青州诸多势力的眼皮子底下。
这其中,自然是包括刘夏子接收了那群海沙帮的孩童。
任平生的身份固然成谜,但对各方势力而言,这个淬体境的侠客不过是棋盘上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
因为任平生再怎么惩奸除恶,也不过是淬体境界,造不成太大的破坏。
反倒是刘夏子……
这位莫明空皇子的心腹,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青州城敏感的神经。
刘夏子接收了那群孩童,也代表着莫明空这位皇子知道了青州城有贩卖人口的丑恶之事。
那海沙帮被灭,却难保有人知晓海沙帮与世家宗门的人口交易。
这位皇子这些天的行踪,可一直都被青州城内外各个势力密切关注呢。
今天这位皇子突然出了城,一路朝着悬山寺的方向出发,也难怪慧光一大早会下山,与那几位来上一场精心安排的偶遇。
“寺内的败类……慧光,你觉得寺内都有哪些人会是败类呢?”
德生大师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微微低垂,长眉下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自然是广济、广……”
慧光当即抬头说道,却在触及师尊目光的瞬间,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那目光中蕴含的威严与慈悲,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他满腔的愤懑生生堵了回去。
他只觉得喉咙发紧,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弟子妄言!”
慧光咬了咬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俯身拜谒时,僧袍袖口微微颤抖,显露出内心的挣扎与不甘。
“……起来吧,你的初心是好的。”
德生大师轻叹一声,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和缓的波动。
他轻轻摩挲着佛珠:“广济他们许是做了什么错事,但他们好歹也是佛门中人,自有佛门的因果,等着他们。”
说到因果二字时,老和尚的语调突然变得格外沉重,仿佛每个字都承载着千钧之力。
“这件事本身牵扯也过大,你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这好歹也是他的得意弟子,无论如何,他都要护持一二。
德生大师的目光落在慧光年轻的面庞上,那尚未被丑恶世俗浸染的眉眼,让他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
“可惜,你因老衲的缘故,无法进入悬空寺修行,却是耽搁你了。”
德生大师颇为感慨地说道,声音里浸透着岁月沉淀的苦涩。
他抬手想要抚摸弟子的头顶,却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只是整了整自己的袈裟。
“师尊,您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慧光见状,忍不住轻声询问起来,“为何您堂堂一位戒律堂的首座会离开悬空寺……”
德生大师五年前,还不是悬山寺的方丈。
五年前,德生大师乃是悬空寺戒律堂的首座,位高权重,铁面无私,执法严苛。
手持戒律尺行走时,连寺中最顽劣的僧众都会屏息静立。
可现在……
德生大师却成为了一方下寺的方丈,地位降了何止一等?
他的性格更是直接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听到这个问题,德生大师的身形似乎佝偻了几分,僧袍下瘦削的肩膀微微耸动。
“这件事,跟你无关……”
“师尊!!!”
慧光直接起身,年轻的面庞因激动而泛红,“我可是您的徒儿啊!”
师尊,师父,弟子,徒儿。
若是按世俗规矩来论,他可直接沾了半个儿子的名分。
跟随师尊来到这悬山寺五年了,他却始终不明白当年他刚刚拜入师门后,师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至于一下子从悬空寺的一堂首座,降至下寺方丈。
他这个作为徒儿、作为弟子的,难道连一点知情权都没有吗?
“五年了,足足五年了!您知道我这五年怎么过的吗?”
“师尊您到底为何不肯向我说明……”
德生大师一时语塞,许是五年来内心的压抑,又许是对于这位徒儿的爱护……
“——罢了罢了,你既然想知晓,那老衲说与你听便是。”
徒儿也长大了,即便他隐瞒,又能隐瞒到何时呢?
“你且附耳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