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壁上的石砖在皮俑的撞击下簌簌作响,粉尘像雪一样簌簌落下。吴邪背靠着冰冷的井壁,手里紧攥着最后一枚雷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喘息有些发颤,却努力保持着镇定:“胖子,左前方三步,有个凹陷的砖缝,能踩住!”
胖子“哎”了一声,凭着声音的方位感猛地转身,脚尖精准地磕在吴邪说的位置,借势稳住了下滑的身体。他另一只手死死拽着张起灵的胳膊,掌心的汗水把两人的衣服都浸湿了。“小哥,抓稳了!”
张起灵没有回应,只是反手扣住胖子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他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就在刚才躲避皮俑偷袭时,一块带毒的砖屑溅进了他的眼睛,瞬间夺走了他的视力。此刻他完全依赖听觉和触觉感知周围,黑金古刀横在胸前,刀刃上还沾着皮俑碎裂的陶片,泛着冷光。
井道下方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无数关节在摩擦。吴邪用手电筒往下照,光柱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皮俑——它们的陶制脸庞在光线下泛着青灰色,空洞的眼眶里塞满了黑色的絮状物,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正顺着井壁快速攀爬上来,最前面的一个已经离胖子的脚只有不到两米。
“它们速度太快了!”吴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胖子,把小哥往上推,我炸掉下面的砖,给咱们争取时间!”
“明白!”胖子深吸一口气,腰腹发力,硬生生把张起灵往上托了半米。张起灵借着这股力,手指如铁钳般抠进石砖的缝隙,身体像壁虎一样贴在井壁上,腾出的左手准确地抓住了胖子递来的另一根绳索。
吴邪咬开雷管的引线,用手电筒的光确认了皮俑聚集的位置——就在胖子脚下那片区域。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雷管扔了下去,同时大喊:“低头!”
胖子下意识地把张起灵的头按在自己肩上,两人紧紧贴在井壁上。下一秒,剧烈的爆炸声在井道里回荡,冲击波带着滚烫的气浪扑面而来,吹得人皮肤生疼。无数碎裂的陶片和石屑像雨点般落下,砸在他们的潜水服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搞定!”吴邪探头往下看,爆炸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缺口,井壁暂时坍塌,堵住了皮俑的来路,但碎石堆后面隐约传来更密集的“咔哒”声——它们正在清理障碍,用不了多久就会重新追上来。
“不能停!”吴邪的声音带着急迫,“胖子,你听着,现在我们正下方五米,有个横向的通道口,上次我下来时看到过,够宽,能容咱们三个人进去!”
“五米?”胖子咂舌,“这高度跳下去,就算摔不死也得断条腿!”
“不是跳!”吴邪飞快地解下腰间的安全绳,将一端系在张起灵的腰上,“我数到三,咱们同时松手往下滑,利用绳索缓冲,到通道口时我喊停,你们立刻往里钻!”
张起灵的手指在绳索上轻轻摩挲,感受着绳子的承重和韧性,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绳子不够结实。”
他的听力比常人敏锐百倍,能分辨出绳索纤维的磨损程度——这根安全绳在之前的爆破中已经受损,承受三个人的重量很可能会断裂。
吴邪心里一紧,随即咬牙道:“管不了那么多了!皮俑马上就上来,就算绳子断了,摔下去也比被它们抓住强!”他看向胖子,“胖子,你相信我吗?”
胖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虽然脸上全是烟灰,眼神却异常坚定:“废话!胖爷我这条命都是你和小哥救的,不信你信谁?”他拍了拍张起灵的胳膊,“小哥,等会儿听我喊,我让你往左你就往左,保准错不了!”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将黑金古刀换到右手,刀柄在掌心转了半圈,摆出防御的姿态——即使看不见,他也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三——二——一!”
吴邪率先松手,身体像秤砣一样坠了下去,安全绳瞬间绷直,带着他在空中荡了半圈。他借着晃动的力道大喊:“胖子!松手!”
胖子立刻松开井壁,两人的重量瞬间加在绳索上,绳子发出“咯吱”的呻吟,纤维开始断裂。吴邪死死盯着下方,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扫来扫去,终于在快速下坠中捕捉到了那个通道口——它隐藏在井壁的阴影里,只有半米宽,边缘长满了湿滑的苔藓。
“就是现在!”吴邪大吼一声,同时猛地拽动绳索,让下坠的速度减缓,“胖子,左拐!”
胖子几乎是本能地拽着张起灵往左边一扑,两人的身体擦着井壁滑进通道口,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几乎就在他们进去的瞬间,吴邪听到身后传来“咔嚓”的断裂声——安全绳断了!
他来不及多想,借着最后一点惯性,身体像泥鳅一样钻进通道口,堪堪避开了从上方掉落的碎石。身后的井道里传来皮俑尖锐的嘶鸣,显然它们也发现了通道,但因为体型笨重,一时无法挤进来,只能在外面疯狂地撞击井壁。
三人瘫在通道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像要跳出胸腔。通道很狭窄,只能勉强容他们并排躺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是吴邪的胳膊在刚才的摩擦中被划伤了。
“他娘的……总算是……甩掉了……”胖子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手还死死抓着张起灵的衣服,像是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张起灵侧耳听着通道外的动静,眉头微蹙:“还有三个。”
他能听到三个不同的呼吸声——不,不是呼吸声,是皮俑胸腔里陶片摩擦的声响,它们的速度比其他皮俑更快,显然是被特殊“驯化”过的,正试图从通道口挤进来。
吴邪立刻警惕起来,用手电筒照向通道深处:“这通道是死胡同吗?”
光柱所及之处,通道尽头是一堵石墙,看起来确实没有出口。但吴邪注意到墙根处有个不起眼的排水口,大小刚好能容一个人匍匐通过,里面黑漆漆的,隐约能听到水流声。
“有了!”吴邪眼睛一亮,“胖子,扶小哥起来,我们往排水口挪!”
通道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密集,石屑不断从头顶落下,显然这脆弱的通道壁撑不了多久。吴邪在前开路,用工兵铲清理排水口周围的碎石和蛛网,胖子则半扶半抱地带着张起灵跟在后面,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方向:“左一点……对,脚底下有块石头,迈过去……”
张起灵的脚步很稳,即使看不见,每一步都踩得恰到好处,仿佛能预知地面的起伏。他的手指偶尔会轻触通道壁,感受着岩石的质地和温度,像是在判断方位。当胖子不小心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到时,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扶住,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小哥,你这本事,就算瞎了也比咱这些睁眼瞎强。”胖子忍不住感叹,“刚才要不是你提醒绳子不结实,咱现在可能已经摔成肉饼了。”
张起灵没有回应,只是侧过头,耳朵微微动了动——他听到排水口里面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水下呼吸,又像是某种生物的鳞片划过石壁。
“里面有东西。”他低声说。
吴邪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用手电筒往排水口里面照。光柱穿透黑暗,照亮了一段狭窄的水道,水面上漂浮着一些白色的絮状物,像是某种植物的残骸。在水道的拐弯处,隐约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不管是什么,都得进去!”吴邪咬了咬牙,“皮俑马上就进来了,我们没有选择。”他把工兵铲递给胖子,“拿着,进去后不管摸到什么,先给它一铲子!”
胖子接过工兵铲,掂量了一下:“放心,胖爷的手感准着呢!”他转向张起灵,“小哥,等会儿你跟紧我,我喊‘左’你就出左拳,喊‘右’你就出右拳,保准揍得那玩意儿找不着北!”
张起灵轻轻点头,将黑金古刀横在胸前,刀刃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吴邪深吸一口气,率先钻进排水口。水道里的水冰冷刺骨,没过了胸口,水底的淤泥很厚,踩上去噗嗤作响,像是踩在腐烂的尸体上。他用手电筒照着前方,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同时不断报出障碍物的位置:“前方两米有块突出的石头,低头……左边有根铁管,小心碰头……”
胖子和张起灵紧随其后,胖子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吴邪的话,像是个移动的导航:“小哥,低头……左拐……对,脚底下有铁管,迈过去……”
突然,吴邪的手电筒照到了一个漂浮的物体——是一具穿着潜水服的尸体,背对着他们,身上缠着水草,看起来已经死了很久。他心里一紧,刚要提醒后面的人,那尸体突然猛地转过身来!
根本不是什么尸体,而是一个被水泡得发胀的皮俑!它的陶制脸庞已经开裂,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填充物,眼睛的位置插着两根锋利的骨针,正对着吴邪的胸口刺来!
“小心!”吴邪猛地往后一仰,躲开了这致命一击,但手电筒却脱手掉进了水里,光柱在黑暗中胡乱晃动了几下,彻底熄灭了。
水道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皮俑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和水流的撞击声。吴邪摸索着去摸腰间的匕首,却摸到了一只冰冷的手——是皮俑的爪子!
“胖子!左边!”吴邪大喊,同时用尽全力掰开皮俑的手指。
“收到!”胖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是“砰”的一声闷响和陶片碎裂的声音。显然他精准地判断出了位置,一铲子砸中了皮俑的脑袋。
但更多的“嗬嗬”声从黑暗中传来,显然这排水道里不止一个皮俑。吴邪感觉到有东西从侧面撞来,他下意识地往右边躲闪,却撞到了一个坚实的胸膛——是张起灵。
张起灵的手瞬间抓住了他的胳膊,同时黑金古刀“嗖”地一声劈了出去,准确地刺穿了一个从右侧袭来的皮俑。刀刃拔出时,带出一股黑色的粘液,溅在水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小哥,后面!”胖子的声音带着急促,他显然也遇到了袭击。
张起灵没有回头,只是反手将黑金古刀往后一送,刀柄准确地落在胖子手里。“拿着。”他的声音很平静,同时身体一侧,挡在吴邪身前,赤手空拳地迎向另一个扑来的皮俑。
黑暗中,吴邪只能听到沉闷的撞击声、陶片碎裂声和胖子的喊叫声。他看不见张起灵的动作,却能感觉到身边的气流在快速流动,每一次出拳都带着破风之声,精准而狠厉,显然没有因为失明而影响分毫。
“天真!往哪走?”胖子大喊,他已经解决了自己面前的皮俑,正拿着黑金古刀警戒。
吴邪的大脑飞速运转,他记得刚才手电筒熄灭前,看到水道前方有个向上的斜坡,应该是通往某个更大的空间。“往前!三步!有个斜坡!”
三人互相搀扶着,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张起灵的听觉成了他们的眼睛,不断提醒着周围的危险:“右前方有皮俑,速度快……脚下有台阶,三级……”
当他们终于爬上斜坡,跌跌撞撞地进入一个开阔空间时,身后的水道里传来了皮俑掉进水里的声音——显然它们不擅长攀爬,暂时被甩在了后面。
吴邪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伸手摸了摸身边的人,确认胖子和张起灵都在。“安全了……暂时……”
这个开阔的空间像是一个废弃的蓄水池,墙壁上布满了水管和阀门,显然是后来修建的,和之前的古墓地宫风格迥异。胖子摸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备用的信号棒,橘红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也照亮了三人狼狈的模样——吴邪的胳膊在流血,胖子的衣服被划开了好几个口子,张起灵的脸上沾着黑色的粘液,但眼神依旧平静。
“他娘的,这些皮俑到底是啥做的?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胖子用信号棒照着周围,确认没有隐藏的危险,“这地方看着像是个废弃的水厂,怎么会和古墓连在一起?”
吴邪没有回答,他正盯着张起灵的眼睛——在信号棒的光芒下,能看到他的眼睑微微颤抖,显然眼睛很不舒服,甚至可能在忍受剧痛,但他从始至终没有哼过一声。
“小哥,你的眼睛……”吴邪的声音有些哽咽。
张起灵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按了按眼睛:“没事。”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吴邪知道,对于习惯了用眼睛观察危险的张起灵来说,失明无疑是巨大的障碍,只是他从不表露脆弱。
胖子也看出了吴邪的担忧,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小哥是谁啊?就算瞎了,收拾那些皮俑也跟玩似的。等出去了,胖爷我请最好的眼科医生给小哥看,保证让他重见光明。”
张起灵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只是个无意识的动作。他侧过头,耳朵对着蓄水池的深处,那里传来隐约的滴水声,规律而缓慢,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有机关。”他说。
吴邪和胖子立刻警惕起来。胖子举着信号棒往前走了几步,果然在蓄水池的尽头发现了一个圆形的石台,上面刻着和之前石片上相似的符号,石台上有三个凹槽,形状像是要插入什么东西。
“这玩意儿看着像个密码锁。”胖子蹲下身研究,“三个凹槽,难道要插入三块石片?”
吴邪突然想起他们从南海王地宫带出来的那三块石片,赶紧从背包里掏出来——幸好刚才的打斗中没有丢失。石片的形状各异,边缘都有细微的凸起,似乎刚好能嵌入凹槽。
“试试!”吴邪把石片递给胖子。
胖子拿起石片,凭着感觉往凹槽里放,却怎么也对不上。“不行,太黑了,摸不准位置。”
张起灵走了过来,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石台上的凹槽和符号,指尖的触感让他想起了之前在壁画上看到的图案。“按北斗七星的方位。”他说,“左槽是天枢,右槽是天璇,中槽是天玑。”
胖子愣了一下:“小哥,你咋知道的?”
张起灵没有解释,只是拿起一块石片,凭着记忆和触感,准确地将它嵌入了左槽。“这块是天枢。”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胖子赶紧按照张起灵的指示,将另外两块石片嵌入对应的凹槽。
“咔哒”一声轻响,石台缓缓转动起来,蓄水池的地面开始下降,露出一个通往下方的通道,里面传来新鲜空气的流动声。
“成了!”胖子兴奋地喊道。
就在这时,排水口的方向传来密集的“咔哒”声,显然那些皮俑也追来了。
“快下去!”吴邪推了胖子一把,又扶着张起灵往通道里走。
通道里很陡,三人只能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往下挪。张起灵走在中间,左手抓着吴邪,右手拉着胖子,脚步沉稳,仿佛黑暗和陡峭的台阶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当他们终于走到通道底部,身后传来石台关闭的声音,皮俑的嘶鸣被彻底隔绝。通道尽头是一个宽敞的石室,墙壁上有一扇石门,透进微弱的天光——显然这里离地面已经不远了。
三人瘫坐在石室里,再也支撑不住。信号棒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最后彻底熄灭,留下一片温暖的余温。
“总算……他娘的……逃出来了……”胖子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吴邪靠在张起灵的肩膀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尘土味,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刚才的黑暗和危险中,他们之间没有多余的话语,却有着近乎本能的默契,仿佛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能传递信息。
张起灵的眼睛依旧紧闭着,但他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像是在感受着身边熟悉的气息。即使看不见,他也知道,只要身边有这两个人,无论多黑暗的路,他都能走下去。
石室外面传来了隐约的雷声,沉闷而遥远。吴邪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三叔留下的谜团还没解开,“它”的阴影依旧笼罩着他们,前路依旧充满未知。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
他看了看身边熟睡的胖子,又看了看静静坐着的张起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