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的雨裹着潮气钻进衣领,吴邪抱着潜水装备箱站在巷口时,解雨臣正对着博物馆的老照片出神。照片里的屏风泛着暗红光泽,龙纹雕刻的间隙里,藏着个极小的地球仪——和吴三省书房里那个旧物一模一样。
“这屏风是1965年张先生捐赠的。”解雨臣用指尖点着照片,“档案里说‘张先生’就是张启山,当年他从北平迁居长沙,带了整整三卡车古董,这屏风是压轴的。”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里盛着雨光,“你三叔房里的地球仪,底座刻着‘0220’,和屏风龙爪下的编号对上了。”
吴邪的指甲掐进潜水服的橡胶面,张启山这个名字像根冰锥,刺破记忆里模糊的片段——小时候在爷爷的旧相册里见过,穿军装的男人站在新月饭店门口,身后的屏风正是照片里这扇。“穷奇纹身和他有关?”
“张启山当年带出来的亲兵,半数纹着穷奇。”解雨臣递过来份拓片,是翊王地宫的石碑,“碑文说穷奇是‘镇墓兽’,能看守长生秘密。而张启山的部队,确实参与过1956年的西沙考古——和你三叔说的海底墓时间吻合。”
王胖子的视频电话突然弹出来,背景是巴乃的雨帘,他举着个颅骨嚷嚷:“天真快看!这骨头脑门上有个洞,是被枪打的!”镜头晃了晃,扫过张起灵的侧脸,他正蹲在湖岸整理骸骨,后颈的麒麟纹身被雨水泡得发亮。
“胖爷我怀疑这些是当年的考古队。”胖子突然压低声音,“刚才捞上来个徽章,刻着‘071’,跟小哥的编号就差一位。”话音未落,画面突然剧烈晃动,传来扑通的落水声,接着便是忙音。
吴邪的心脏骤然缩紧,回拨过去已是关机。解雨臣按住他的肩膀:“巴乃雨季常有山洪,他们应该是躲进山洞了。”他调出卫星地图,指着魔湖附近的红点,“我让人在这几个位置装了定位器,只要他们开机就能找到。”
小于家的旧相册泛着霉味,吴邪翻到1963年的照片时,手指顿住了。黑白影像里,工人正在拆建一栋青砖楼,地基深处露出个黑洞口,几个穿军装的人正往里面搬铁箱——箱子的形状,和张起灵吊脚楼里的铁皮箱一模一样。
“这是张启山的公馆。”解雨臣指着照片角落的牌匾,“当年拆的时候,我爷爷去看过,说从地下挖出了‘会喘气的铁块’。”他突然看向霍秀秀,“新月饭店给小于的钱,是不是每月十五号到账?”
霍秀秀点头:“我查了流水,整整三十年,从没断过。而且每次打款前,都有个戴墨镜的人去巴乃——和黑眼镜的身形很像。”
吴邪的目光落在相册最后一页,是张泛黄的收据,写着“收到张先生捐赠地球仪一座”,落款日期是1984年,正是吴三省去西沙的前一年。“这个地球仪,现在就在三叔房里。”他突然站起身,“去吴三省的老房子,那地球仪有问题。”
吴三省的书房积着薄灰,地球仪的底座刻着“0”。解雨臣转动球体,北极点突然弹开,露出个暗格,里面藏着张鲁黄帛残片,上面的符号和屏风龙纹重合。“是坐标。”他拿出放大镜,“这些符号对应着经纬度,指向巴乃的羊角山。”
霍秀秀突然笑了:“我知道张启山把东西藏哪了。”她指着地球仪上的红海标记,“新月饭店的屏风里,龙嘴里的珠子就是用红海的珊瑚做的,而张启山的公馆地基,用的也是这种珊瑚砖。”
巴乃的雨下了三天三夜,阿贵站在码头望着浑浊的湖水,烟锅里的火明明灭灭。“胖爷和小哥前天去湖中心捞东西,被漩涡卷进去了。”他递给吴邪件湿透的蓝色连帽衫,“这是从岸边捡到的,上面沾着湖底的淤泥。”
吴邪的指尖抚过衣服上的破洞,突然想起张起灵从湖底捞出的骸骨,胸口都插着铁块。“他们不是失踪。”他望着湖心的漩涡,“是找到张家古楼的入口了。”
长沙博物馆的闭馆铃声响起时,解雨臣正对着屏风发呆。修复师刚清理完龙纹缝隙里的污垢,露出几个极小的字:“鲁殇王墓,七星连环”。他突然想起吴邪说的巴乃坐标,拿出手机对比——羊角山的经纬度,刚好能和鲁黄帛上的符号组成七星阵。
“黑眼镜的电话。”霍秀秀递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湘西的号码,“他说在翊王地宫找到张启山的日记,里面提到‘用活人养铁块,需麒麟血激活’。”
解雨臣的心脏猛地一跳:“让他把日记拍过来,另外,查1956年西沙考古队的名单,有没有姓张的。”他转身往外走,“去巴乃,天真一个人应付不来。”
吴邪在魔湖岸边搭起帐篷的第七天,雨终于停了。月光下,湖心的漩涡再次出现,这次他看得清楚,漩涡中心浮出个黑色的背包——是王胖子的,拉链上挂着的铜牌刻着“081”。
拉开背包的瞬间,吴邪的呼吸骤停。里面没有骸骨,没有铁块,只有本笔记本,封面写着“张起灵”三个字。第一页的字迹很陌生,画着个简易的地图,标注着古楼三层的位置,旁边用红笔写着:“它在等你”。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夹着半张照片,是陈文锦和张启山的合影,两人站在屏风前,笑得刺眼。照片背面的字,是吴三省的笔迹:“小邪,古楼里的不是小哥,别信他。”
湖水突然涨潮,淹没了帐篷的脚踝。吴邪将笔记本塞进怀里,转身时,看到个蓝色的身影站在漩涡边,后颈的麒麟纹身在月光下泛着红光。“小哥?”他试探着喊。
身影转过身,露出张和张起灵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睛里没有焦点。“跟我来。”他的声音很轻,像从湖底传来,“古楼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吴邪的手心沁出冷汗,他想起吴三省的话,想起笔记本上的警告。但看着那人手腕上熟悉的伤疤——是在蛇沼鬼城被蛇咬伤的痕迹,他最终还是迈开了脚步。
解雨臣赶到巴乃时,只看到空帐篷和岸边的篝火灰烬。霍秀秀捡起块烧黑的布料,上面有穷奇纹身的印记:“是塌肩膀来过。”她指着湖底的气泡,“下面有动静。”
潜水装备的氧气罐在背上沉甸甸的,解雨臣望着漩涡中心的黑影,突然想起张启山日记里的话:“张家古楼,是用密洛陀的肉筑成的,每块砖里都裹着活人的灵魂。”
“下去看看。”他对身后的伙计说,“记住,看到有麒麟纹身的人,先看他的眼睛——真的张起灵,瞳孔里有星辰。”
吴邪跟着蓝色身影走进古楼的瞬间,铁门锁死的声响在空荡的石室里回荡。三层的石台上,躺着无数具骸骨,胸口的铁块泛着红光,像无数只睁着的眼。“这些都是‘它’的实验品。”身影转过身,脸上的笑容诡异,“包括你的三叔。”
吴邪的指尖摸出藏在袖管里的军刀:“你到底是谁?”
“我是密洛陀造的影子。”身影的脸开始融化,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是张启山用你的血和小哥的肉造的,用来看守铁块。”他指向石台中央的棺材,“里面是真正的张起灵,我需要你的血才能打开。”
吴邪的目光落在棺材的锁孔上,形状和麒麟钥匙完全吻合。他突然想起张起灵从火场抢回的半张照片,陈文锦和盘马中间的空位,或许就是留给自己的。
“你以为小哥为什么总失踪?”影子的声音像蛇信子,“他在保护你,不让你知道自己是西王母的后裔,你的血能激活所有铁块,包括古楼的心脏。”
湖水突然从石缝涌入,淹没了脚踝。吴邪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解雨臣的短信:“别信影子,真小哥在古楼顶层,带他走。”
顶层的阳光透过石窗照进来时,吴邪终于看到了张起灵。他被铁链拴在十字架上,胸口插着块巨大的铁块,血顺着铁块往下滴,在地面凝成麒麟的形状。“快走。”张起灵的声音很轻,“它要醒了。”
吴邪用军刀劈开铁链的瞬间,整座古楼剧烈震动。影子的嘶吼从底层传来,夹杂着铁块炸裂的声响。“胖子呢?”他背起张起灵往出口跑,黑金古刀在前面开路。
“在湖底的密道。”张起灵的手指指向西侧的石壁,“那里有吴三省留下的船,能通向湘西。”
解雨臣在密道入口接应时,吴邪正背着昏迷的张起灵往外冲。王胖子跟在后面,手里举着块铁块,上面刻着完整的密洛陀文字:“张启山的密室在新月饭店的屏风后,里面有‘它’的名单。”
湖水漫过膝盖时,四人终于登上小船。吴邪回头望去,张家古楼在漩涡中逐渐沉没,那些泛着红光的铁块,最终被魔湖永远吞没。
“下一步去哪?”王胖子抹了把脸,“胖爷我这把老骨头快散架了。”
吴邪掏出笔记本,翻到陈文锦的照片:“新月饭店,找屏风后的密室。”他看向张起灵,对方的眼睛已经睁开,瞳孔里的星辰依旧明亮。
船驶出密道的瞬间,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四人的脸上。吴邪突然想起吴三省的话:“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但此刻,看着身边这些人的笑脸,他觉得,再可怕的人心,也抵不过并肩前行的勇气。
湘西的山影在远处连绵,像无数个等待被揭开的秘密。而他们的船,正朝着下一个谜团,缓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