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马的旱烟杆在青石板上磕出火星,烟锅里的余烬落在血衣残片上,烧出个焦黑的洞。“那天的月亮是红的。”他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朽木,“我和三个兄弟在牛头沟设了套,本想抢点干粮,没成想那伙考古队的人不经打,三两下就没气了。”
吴邪的指尖掐进掌心,爷爷笔记里记载过盘马的手段——巴乃最狠的猎户,能徒手拧断熊的脖子。“你们把尸体埋在哪了?”
“扔湖里了。”盘马的喉结动了动,眼神飘向羊角山的方向,“魔湖的水是活的,能吞尸体,第二天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可第四天,我去湖边洗猎物,看见他们又坐在篝火旁吃饭,陈文锦还给我递了块压缩饼干,笑盈盈的,跟没事人一样。”
王胖子摸出酒瓶灌了口:“他娘的,诈尸?还是你们看花眼了?”
“不可能!”盘马猛地拍桌子,桌上的油灯晃得厉害,“我认得她手腕上的疤,是被蛇咬的!还有那个姓张的年轻人,后颈有块胎记,跟现在这个一模一样!”他的声音发颤,“他们不是人,是密洛陀造的假人,是湖底爬出来的影子!”
张起灵突然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魔湖的方向。月光在湖面铺了层银霜,湖心的漩涡像只睁着的眼。“是掉包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真的考古队被藏起来了,假的用来吸引‘它’的注意。”
吴邪突然想起陈文锦在西王母宫的话,“它”的势力渗透到了九门每个角落。当年的考古队,很可能在被盘马杀害前,就已经完成了替换。“假考古队带着铁块回了营地,真的被藏进了张家古楼。”他抓起桌上的地图,“盘马,魔湖的虹吸什么时候出现?”
“每月十五的子时。”盘马的烟锅在鞋底上蹭着,“湖水会往湖底流,能看见张家古楼的影子,像海市蜃楼。”
解雨臣的手指抚过翊王地宫的石壁,那里的凿痕深浅不一,却在拐角处突然变得凌厉——是双指探洞的痕迹,指尖的力道能在坚硬的花岗岩上留下半寸深的凹槽。“是张家人的手法。”他对身后的霍秀秀说,“和张起灵在蛇沼鬼城用的一模一样。”
霍秀秀用手电筒照着洞壁上的穷奇浮雕:“你说这地宫和张家古楼有关系?”她突然笑了,指尖点在穷奇的眼睛上,“你看这眼珠的刻法,和新月饭店尹南风戴的那枚戒指很像。”
解雨臣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吴邪发来的穷奇图案。他盯着屏幕看了半晌,回复:“等我消息。”收起手机时,眼神里多了层深意,“去新月饭店,找尹南风。”
地宫深处传来拖把的惊呼,两人赶过去时,正撞见他举着个青铜罐发呆。罐身上的铭文是西夏文,翻译过来是“替身”。解雨臣的指尖敲着罐口:“看来当年的考古队替换计,不是第一次用了。”
魔湖岸边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吴邪盯着湖面的波纹数到第一百二十下时,阿贵突然拽了拽他的胳膊。“看那边。”老猎户的声音压得很低,手电筒的光柱指向湖心——原本平静的水面正在往下陷,形成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的水墙里,隐约能看到飞檐斗拱的影子。
“是虹吸!”王胖子举着相机狂拍,“胖爷我总算见识了,这他娘的是湖底的机关在抽水!”他突然指向漩涡边缘,“看那是不是楼角?”
张起灵已经脱了外套,只穿着件黑色背心,后颈的麒麟纹身在晨光里若隐若现。他没等吴邪反应,纵身跳进漩涡,蓝色的身影在水墙里闪了两下就不见了。“小哥!”吴邪扑到岸边,只看到水面泛起的气泡,和一缕漂浮的黑发。
“别急。”阿贵递过来根粗麻绳,“这虹吸半个时辰就停,他要是没出来,咱们再下去捞。”他的女儿云彩往湖里撒了把米,嘴里念念有词,银饰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
王胖子突然拍大腿:“我知道小哥要干啥了!他肯定是去湖底捞铁块了!胖爷我也去!”说着就要脱鞋,被吴邪按住:“你留着接应,我去找潜水装备,阿贵说镇上有个废弃的水文站,说不定有氧气瓶。”
新月饭店的紫檀木桌上,尹南风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鸽血红宝石在灯光下流转,戒面的穷奇雕刻和吴邪发来的图案分毫不差。“这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她抬眼看向解雨臣,“当年他从翊王地宫带出来的,说这戒指能镇住张家人的血。”
霍秀秀突然笑了:“尹老板,您太爷爷是不是和陈皮阿四打过交道?”她指着戒指内侧的小字,“这‘四’字刻得真隐蔽,是陈皮阿四的记号吧?”
尹南风的脸色微变:“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
“穷奇和麒麟的关系。”解雨臣推过去张拓片,是翊王地宫的浮雕,“为什么这两种纹身会出现在巴乃?”
尹南风的指尖在拓片上划着:“我太爷爷的笔记里说,元末明初,张家人分成了两派,一派守着西王母的长生秘密,纹麒麟;一派投靠了翊王,想利用密洛陀的力量夺权,纹穷奇。”她突然压低声音,“据说穷奇纹身的人,能驱使圣蛛。”
水文站的铁门锁着,吴邪用工兵铲撬开时,铁锈簌簌往下掉。屋里的设备蒙着层厚灰,只有角落里的氧气瓶还泛着金属光。他搬起一个晃了晃,里面还有半罐气,刚要转身,却发现墙角的蛛网里缠着块布料——是蓝色的连帽衫碎片,和张起灵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小哥来过这里?”吴邪的心沉了沉,顺着地上的脚印往外走。脚印在泥地里拐了个弯,通向一片芦苇荡,尽头的水面漂浮着个黑色的东西,像个防水袋。
他趟水过去捞起袋子,打开的瞬间,呼吸骤停——里面是个dV,和吴三省留下的那台同款,屏幕上显示着拍摄时间:十年前。按下播放键,陈文锦的脸出现在画面里,背景是张家古楼的入口。
“如果有人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失败了。”她的声音很疲惫,“考古队的人被密洛陀替换了,假的正在往西王母宫送铁块,真的被关在古楼三层……张起灵,如果你能看到,记得毁掉所有铁块,包括我身上的这块……”
dV突然黑屏,最后定格的画面里,陈文锦的后颈露出块铁块,正往皮肤里钻。
魔湖的虹吸停了,张起灵从湖底冒出来时,手里举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王胖子赶紧扔过去绳子,拽他上岸的瞬间,发现盒子里的东西——不是铁块,是块巴掌大的玉,质地和西王母宫的陨玉相同,上面刻着完整的麒麟图案。
“是小哥玉佩的另一半!”胖子眼睛发亮,“这下齐活了!”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把玉递给云彩。小姑娘的银饰突然发出嗡鸣,玉上的麒麟纹竟泛起红光,映得她的脸像抹了胭脂。“是密洛陀的气息。”她把玉还给张起灵,“我奶奶说,这种玉能看见水里的东西。”
王胖子突然指着湖面:“天真咋还不回来?胖爷我去接接他。”刚走两步,就看见吴邪跌跌撞撞从芦苇荡里跑出来,手里的dV屏幕还亮着。
“出事了!”吴邪把dV塞进张起灵手里,“陈文锦被关在张家古楼!假考古队在往西王母宫送铁块!”
张起灵的手指刚触到dV,玉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三人抬头望去,只见魔湖的水面浮现出清晰的倒影——张家古楼的轮廓在水底若隐若现,三楼的窗口,似乎有个人影在挥手。
“是文锦阿姨!”吴邪的心脏狂跳,“我们必须下去!”
王胖子摸出雷管:“胖爷我这就炸出个入口!”
张起灵突然按住他的手,指了指玉上的麒麟纹。纹路在光中流转,竟组成了串数字:0。“是陈文锦的编号。”吴邪想起那半张照片,“这是打开古楼的密码!”
新月饭店的密室里,解雨臣对着两版地图发呆。民国长沙地图上的“翊王地宫”位置,和现在的卫星地图比对,赫然是片湖区——和巴乃的魔湖形状一模一样。“是同一个地方。”他对霍秀秀说,“翊王地宫就在张家古楼下面,被湖水淹了。”
霍秀秀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吴邪发来的照片:陨玉上的麒麟纹和数字。“0。”她念叨着,突然笑了,“这不是陈文锦的编号,是她的生日,我在霍家档案里见过。”
解雨臣的眼睛亮了:“张起灵用她的生日当密码,说明他们早就认识。”他抓起外套,“去巴乃,晚了就来不及了。”
吴邪回到岸边时,王胖子正用雷管在湖底炸出个洞口。浑浊的水花里,露出条石阶,通向漆黑的深处。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在前面开路,刀光劈开雾气的瞬间,吴邪看到石阶两侧的石壁上,嵌着无数具骸骨,每具的胸口都插着块铁块。
“是当年的考古队。”吴邪的声音发颤,“他们真的被藏在这里了。”
张起灵突然停住脚步,指了指前方的转角。那里的石壁上,有人用鲜血画了个箭头,指向上方——是陈文锦的笔迹。三人顺着箭头往上爬,来到三层的石室时,正撞见塌肩膀举着铁块往一个人影的后心扎去。
“住手!”吴邪举起步枪,却发现那个人影穿着蓝色连帽衫,后颈有麒麟纹身——是另一个张起灵!
塌肩膀冷笑一声,手里的铁块突然迸出红光:“密洛陀需要两个张起灵的血才能复活,你们来得正好!”
两个张起灵同时拔出黑金古刀,刀光在石室里碰撞出火星。吴邪突然明白盘马的话——真的张起灵在陨玉里待过,身上有陨玉的气息;假的是密洛陀造的,怕铁块的红光。
他摸出张起灵从湖底捞出的玉,往假张起灵的方向扔去。玉在接触到他的瞬间炸裂,假的化作无数银粉,被风一吹就散了。塌肩膀见势不妙,转身往石缝钻,却被真张起灵的刀钉在了石壁上。
“说!谁派你来的?”吴邪的枪口抵住他的太阳穴。
塌肩膀的嘴角溢出黑血:“是‘它’……在长白山等着你们……”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张起灵拽着吴邪和王胖子往出口跑。回头时,只见无数银粉从石壁渗出,组成个巨大的人影,像极了传说中的密洛陀。湖水从洞口涌进来,将所有秘密再次封入湖底。
回到岸边时,云彩正举着吴邪落下的dV发呆。屏幕上的陈文锦影像还在闪烁,她突然指着画面角落:“看,是盘马!”
三人凑近一看,果然在陈文锦身后,盘马的脸一闪而过,手里举着的铁块上,刻着个极小的“它”字。吴邪的心脏狂跳——原来盘马也是“它”的人,他说的所有话,都是为了把他们引到张家古楼!
远处的羊角山传来巨响,是密洛陀复活的征兆。张起灵将两块玉拼在一起,完整的麒麟纹在光中流转,湖底的漩涡再次出现,这次却往回倒灌,像是在吐出什么。
“该走了。”张起灵的声音很轻,“去长白山。”
吴邪望着湖底的方向,突然想起陈文锦dV里的话,毁掉所有铁块。他摸出怀里的铁块,用力扔进漩涡,看着它被湖水吞没的瞬间,心里突然松了口气。
或许有些秘密,注定要永远沉在湖底。而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