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箱砸在吊脚楼的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箱盖崩开的刹那,十几块黑铁疙瘩滚了出来,在晨光里泛着幽蓝的冷光。吴邪捡起一块掂了掂,分量竟比同体积的石头重三倍,表面的纹路像是被强酸腐蚀过,摸上去糙得剌手。
“他娘的,这是铅块还是陨铁?”王胖子用匕首刮了下,火星溅起半寸高,“胖爷我看像古代的秤砣,就是不知道称啥用的,总不能是称粽子的吧?”
张起灵的目光落在箱子底层的油纸包上。油纸被血水泡得半透,里面裹着张泛黄的布,展开后是幅手绘的地图,标注着羊角山深处的一处溶洞,旁边用朱砂写着“密洛陀”三个字。“密洛陀?”吴邪想起爷爷笔记里的记载,是当地传说中造人的山神,“难道和这些铁块有关?”
床底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木板被撬动的声音。张起灵的黑金古刀瞬间出鞘,刀光劈向床底的瞬间,一只枯瘦的手猛地伸出,死死攥住铁皮箱的边缘——那手腕上赫然爬着条穷奇纹身,与张起灵后颈的麒麟纹形成诡异的呼应。
“塌肩膀!”王胖子举起步枪就扣扳机,却被吴邪按住。床底的人已经翻了出来,穿着件破烂的靛蓝土布褂子,肩膀果然塌了一边,脸上蒙着层灰,唯独眼睛亮得吓人,像藏在暗处的狼。
他的动作快得不像个活人,避开张起灵的刀风时,竟反手抓向吴邪手里的铁块。吴邪下意识侧身,铁块擦着胳膊飞过,砸在木柱上迸出火星。“这玩意儿是我的!”塌肩膀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石头,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
混战中,吴邪一脚踹在他的膝盖弯,对方踉跄的瞬间,王胖子的工兵铲已经拍在他后心。塌肩膀闷哼一声,却借着惯性撞开窗户,翻身跃入楼下的灌木丛,逃跑时还不忘抓走滚在脚边的一块铁块。
“追!”王胖子刚要跳窗,却被张起灵拽住。吊脚楼外的山道上,不知何时多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举着柴刀往这边张望——是早上在盘马家遇到的掮客,眼里的贪婪藏都藏不住。
“他们是冲着铁块来的。”吴邪盯着对方腰间的弯刀,刀柄缠着的红布和塌肩膀褂子上的残片一模一样,“是一伙的。”
张起灵突然指向吊脚楼的木门。门缝里渗进股浓烟,混着焦糊的味道——有人在外面点了火,而他们刚才慌乱中扔在桌角的照片,已经被火星燎到了边缘。
“他娘的阴人!”王胖子一脚踹开后门,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张起灵却转身冲向火场,在照片被完全吞噬前,徒手抓起那半张燃烧的纸片。火苗舔着他的掌心,留下几道焦黑的印子,他却像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攥着那半张合影——陈文锦站在盘马身边,两人中间的位置空着,像是被人刻意撕掉了什么。
“走!”吴邪拽着张起灵往楼下冲,木质楼梯已经被烧得噼啪作响,踩上去摇摇晃晃随时会塌。王胖子殿后,用工兵铲劈开拦路的火梁,火星落在他的军帽上,烫出几个小洞。
三人滚出吊脚楼时,整座房子已经成了个火球,木柱倒塌的巨响里,隐约能听到铁块炸裂的闷响。吴邪看着张起灵焦黑的手掌,血珠正从烧伤的皮肤下渗出,混着黑色的灰烬往下滴:“你傻啊!一张照片而已!”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把半张照片塞进吴邪怀里,掌心的伤在接触到照片的瞬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吴邪这才发现,照片背面的油纸里裹着一小撮银粉——是陨玉的粉末,和西王母宫见到的一模一样。
盘马家的吊脚楼飘着股草药味,吴邪把最后一块烧伤膏涂在张起灵手上时,盘马的老婆正用苗语跟王胖子比划着什么。胖爷举着个酒葫芦连连点头,时不时往旁边的竹筐瞟——里面装着些风干的兽骨,其中一根的关节处缠着块黑布,露出的断面和他们捡到的铁块质地相似。
“老嫂子说,盘马去羊角山找‘山神爷’了。”王胖子灌了口米酒,打了个哆嗦,“说每年这个时候,湖底的密洛陀会出来晒太阳,那时候才能拿到‘神物’。”他突然压低声音,“她嘴里的神物,十有八九就是铁块。”
吴邪摩挲着半张照片,陈文锦的笑容在焦痕里若隐若现。盘马是村里最厉害的猎户,当年考察队进山就是他当的向导,而他和文锦的合影,背后一定藏着什么秘密。“我们也进山。”吴邪把照片折好塞进怀里,“找到盘马,就能知道铁块的用处。”
张起灵突然站起身,走到墙角的神龛前。神龛上摆着个陶碗,里面盛着些黑色的粉末,和铁皮箱里的铁块粉末一模一样。他的指尖沾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后颈的麒麟纹身突然泛起红光——这次吴邪看得清楚,麒麟的前爪下,踩着个极小的“穷奇”图案,和塌肩膀的纹身形成对峙的姿态。
“这俩纹身是死对头。”王胖子凑过来看,“就像猫和老鼠,天生犯冲。”他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小哥是白道的,塌肩膀是黑道的,这铁块就是他们抢地盘的信物!”
湘西的雨下得缠绵,解雨臣的手指抚过复原的笔记本残页。纸上的字迹被水洇得模糊,只能辨认出“密洛陀”“铁块”“长生”几个零散的词,最关键的那句“九门后裔需以……献祭”后面,正好是被撕掉的部分。
霍秀秀用镊子夹起一张透明的拓片,覆盖在残页上:“我请文物修复师用了荧光显影,这里隐约有个‘血’字。”她指着拓片边缘的暗红痕迹,“是血迹,和你之前给我的张起灵血样成分一致。”
解雨臣的指尖在“血”字上停顿片刻,突然想起吴邪发来的穷奇图案。穷奇在山海经里是食人凶兽,而麒麟是祥瑞之兽,两者的纹身同时出现在巴乃,绝不是巧合。“给吴邪回消息。”他将拓片收好,“告诉他们,穷奇纹身和陈皮阿四有关,当年他在湘西收编的队伍里,就有个塌肩膀的高手。”
窗外的雨敲打着琉璃瓦,解雨臣望着远处的新月饭店,突然觉得这盘棋比想象中更复杂。吴三省失踪,陈文锦被困陨玉,张起灵失忆,而那个神秘的“它”,就像躲在棋盘后的手,操纵着所有人的命运。
羊角山的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吴邪的军靴陷进腐叶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张起灵走在最前面,黑金古刀开路时,总能精准避开隐藏的陷阱——有次吴邪好奇地问他怎么知道哪里有机关,他只是指了指脚下的草,被踩过的地方会留下极淡的蛇鳞反光。
“小哥这本事,不去当排雷兵都屈才。”王胖子拨开挡路的荆棘,突然停住脚步,“看那边!”
前方的空地上,盘马正跪在块巨石前,手里举着块铁块,对着石缝喃喃自语。石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在铁块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而他身后的灌木丛里,塌肩膀的影子一闪而过。
“果然是他!”王胖子举起步枪,“胖爷我今天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吴邪按住他的枪管:“别冲动,看看他想干什么。”
盘马的祈祷声断断续续传来,无非是求山神爷保佑风调雨顺。但当他把铁块递进石缝的瞬间,石缝突然剧烈震动,里面伸出无数条银色的菌丝,像贪婪的触手缠绕住铁块,而盘马的手腕上,竟也浮现出淡淡的穷奇纹身。
“他和塌肩膀是一伙的!”吴邪终于明白,盘马根本不是什么老实猎户,他一直在守护石缝里的秘密。
张起灵的黑金古刀突然出鞘,刀光劈向石缝的瞬间,塌肩膀从灌木丛里跃出,手里的弯刀直取吴邪咽喉。吴邪侧身避开,却被对方手腕上的纹身晃了眼——穷奇的眼睛里,嵌着颗极小的红宝石,和西王母王座女尸项链上的宝石一模一样。
混战中,王胖子用工兵铲撬开了巨石,石缝里的菌丝突然喷涌而出,缠住了所有人的脚踝。吴邪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从石缝传来,像是要把他们拖进某个无底深渊。张起灵的血滴在菌丝上,银白的菌丝瞬间化为灰烬,而他后颈的麒麟纹身,第一次完整地显现出来——麒麟的背上,骑着个模糊的人影,像极了西王母的剪影。
“是西王母的守护印记。”吴邪想起张起灵从火场抢回的半张照片,陈文锦和盘马中间的空位,或许就是留给西王母后裔的,“小哥是西王母的后人!”
塌肩膀趁着他们分神的瞬间,抓起石缝里的铁块就要逃跑,却被突然从雾里冲出的盘马拦住。“那是山神爷的东西!”盘马的柴刀劈向他的手腕,“你不能拿走!”
两人缠斗的功夫,菌丝再次涌来。张起灵拽着吴邪和王胖子往山下撤,回头时,只见盘马和塌肩膀都被菌丝缠住,拖进了石缝深处,巨石缓缓合拢,将所有秘密封在了羊角山腹地。
巴乃的湖边,张起灵把最后一块铁块扔进水里。铁块沉入湖底的瞬间,水面浮现出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的淤泥里,露出半截青铜锁链,链尾拴着个和铁皮箱同款的箱子,只是更大更沉。
“他娘的!下面还有个大的!”王胖子脱了外套就要下水,被吴邪拉住,“天色晚了,明天再说。”
张起灵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手里摩挲着从火场抢回的半张照片。月光洒在他脸上,后颈的麒麟纹身已经淡去,只留下浅浅的印记。吴邪挨着他坐下,突然发现他掌心的烧伤已经愈合,只留下个极小的麒麟爪痕,像天生就有的胎记。
“想起来什么了吗?”吴邪的声音很轻。
张起灵摇了摇头,却把照片往吴邪手里塞了塞。照片背面的油纸里,除了陨玉粉末,还有根极细的银丝,缠绕成个微型的麒麟形状——是用他的头发编的,吴邪认得,这是小时候奶奶教他的编法,说能保佑平安。
“是你自己编的?”吴邪的心脏突然一紧。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望着湖中心的漩涡。那里的水面泛着银光,像铺了条通往湖底的路。吴邪知道,他们明天就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去揭开铁块的秘密,去寻找张起灵丢失的记忆,去面对那个藏在暗处的“它”。
但此刻,看着身边沉默的身影,听着湖水拍打岸边的声响,吴邪突然觉得很安心。不管前路有多少风雨,只要这三个人还在一起,就没什么坎过不去。
王胖子在远处生起篝火,烤着白天打中的山鸡,香味飘过来时,他扯着嗓子喊:“天真!小哥!快来吃!再不吃胖爷我可全造了!”
张起灵站起身,自然地接过吴邪手里的背包。吴邪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dV里吴三省的话:“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但他现在觉得,比人心更温暖的,是身边这些人的陪伴。
篝火在夜色里跳动,映着三张年轻的脸。山鸡的油滴在火里,溅起星星点点的光,像极了他们将要面对的无数秘密。而湖底的青铜锁链,在月光下轻轻摇晃,仿佛在说:来吧,我等你们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