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壳虫飞驰在布鲁塞尔的夜色中。电台正播放着古典乐,艾玛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
\"所以,\"她瞥了眼我撕破的西装,\"这就是你的日常工作?\"
\"第一次这么刺激。\"我老实承认。
她笑出声:\"说谎。但你救回了一尊国宝,这很了不起。\"
我望向窗外流动的灯火。老张发来消息说李文昊被抓了,警方在他的仓库发现了至少二十件来自德·维特城堡的文物。男爵明天会收到这个\"惊喜\"。
\"接下来呢?\"艾玛问,\"继续寻找流失的文物?\"
\"嗯。下一站可能是荷兰。\"
车停在酒店门口。这次她没有吻别,只是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我的画展还有两天。来看闭幕式吗?\"
我看着她月光下的侧脸,突然希望这段路再长些:\"一定。\"
回到房间,老邻居正在整理资料。他推来一杯威士忌:\"男爵刚来电话。作为'识破骗局'的回报,他同意让我们研究三件藏品——包括那件永乐青花。\"
老张灌了口酒,咧嘴笑道:\"痛快!那孙子被按在地上时,裤子里还掉出两件偷的鼻烟壶!\"
我举起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荡漾。这杯敬艾玛的勇敢,敬老张他们的默契,也敬那些终将回家的珍宝。窗外,布鲁塞尔的钟楼敲响了十二下,余音在夜色中久久回荡。
布鲁塞尔的清晨带着雨后的清新。我站在酒店窗前,望着楼下广场上渐渐热闹起来的早市摊贩。老张在身后呼噜噜地吸着咖啡,老邻居则一如既往地整理着资料,将我们这几天的发现分门别类地记录在笔记本上。
“吴克,男爵那边怎么说?”老邻居头也不抬地问道。
“他答应让我们研究三件藏品,”我转过身,“包括那件永乐青花龙纹瓶。”
老张吹了声口哨:“总算没白忙活!”
“不过时间有限,”我补充道,“只有今天一天。”
老邻居合上笔记本,推了推眼镜:“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
德·维特城堡比上次来时更加肃穆。男爵站在大厅里,脸色阴沉,显然已经得知李文昊被捕的消息。他的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手杖顶端,眼神里混杂着愤怒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窘迫。
“我没想到,”他冷冷地说,“家族里竟然有人监守自盗。”
老邻居没接话,只是微微点头。男爵挥了挥手,管家带我们再次进入那个隐秘的地下展厅。这一次,灯光全开,那些曾被阴影笼罩的文物终于清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我的目光立刻锁定在那件永乐青花龙纹瓶上。它比我想象中更加精美——釉色深沉如海,龙纹矫健有力,五爪张开,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壁而出。老邻居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它,用放大镜检查底足的修胎痕迹。
“真品无疑,”他低声说,“而且是永乐早期的官窑,很可能是郑和船队带出去的赏赐品。”
老张则对一套青铜编钟着了迷,手指轻轻抚过钟面上的铭文:“这玩意儿要是能带回北京,故宫那帮老专家得乐疯了。”
男爵站在一旁,表情复杂。半晌,他忽然开口:“你们知道吗?我的曾曾祖父日记里写过,这些文物运回欧洲时,每一件都裹着丝绸,装在特制的木箱里。”
我抬头看他:“他有没有写它们是怎么离开中国的?”
男爵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是摇了摇头:“那个年代的日记……不会记录这些。”
---
下午,我们回到布鲁塞尔市区。老张嚷嚷着要买纪念品,拉着老邻居去了大广场附近的巧克力店。我则独自前往现代艺术馆——艾玛的画展今天闭幕。
艺术馆里人不多,艾玛站在她的作品前,正和几位观众交谈。她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金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看起来比晚宴那晚更加真实。
她看到我,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你来了。”
“我说过会来。”
她笑了笑,带我走到展厅一角。那里新增了一幅画——正是那尊宋代玉观音的肖像,但画中的观音右手持的不是净瓶,而是一朵莲花,与我拍下的照片一模一样。
“昨晚回来后画的,”她轻声说,“我想记住它真正的样子。”
我们沉默地站在画前。最终,我开口道:“我们明天就走了。”
她点点头,表情平静:“下一站是荷兰?”
“嗯,阿姆斯特丹。”
“那里有很多中国文物,”她说,“尤其是海贸瓷器。”
我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研究过,”她耸耸肩,“曾经想画一个关于流失文物的系列,但后来发现……太沉重了。”
窗外,布鲁塞尔的夕阳将天空染成金色。艾玛忽然转身面对我:“临走前,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
她带我去了城市边缘的一座小教堂。这不是旅游指南上的着名景点,而是一栋朴素的哥特式建筑,彩绘玻璃窗已经有些褪色。
“这里很少有人来,”她推开沉重的木门,“但我喜欢它的安静。”
教堂内部比外观更加古老。石柱上刻着十四世纪的浮雕,长椅的木纹被无数信徒的手摩挲得发亮。我们走到祭坛前,艾玛指着墙角的一个小神龛:“看。”
那是一座中式佛龛,里面供着一尊小小的白瓷观音像。佛龛本身是欧洲风格,但瓷器明显是明代的外销瓷。
“十七世纪,”艾玛说,“当时的海上贸易带来的。它在这里三百年了,从未被人拿走。”
我蹲下身,仔细端详这尊观音。釉色温润,开脸慈祥,虽然算不上顶级文物,但却被保存得完好无损。
“不是所有流落海外的文物都被掠夺的,”艾玛轻声说,“有些是被珍视的。”
我站起身,突然明白她带我来这里的原因。
---
晚上,我们三人在酒店房间里整理行装。老张往行李箱里塞了五六盒巧克力,老邻居则小心地包好他在古董市场淘到的一枚清代铜钱。
“男爵后来怎么说?”老张问。
“他答应会重新清点藏品,并考虑未来借展的可能性,”我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老邻居点点头:“能见到那件永乐青花,这趟就值了。”
我拿起床头的那幅素描——艾玛画的我的侧脸。右下角的花体字在台灯下微微泛着光:\"to w, a man between times\"。
老张瞥了一眼,咧嘴笑了:“怎么,不带人家一起走?”
“别胡说,”我小心地把画放进背包夹层,“只是段美好的回忆。”
老邻居难得地接了句俏皮话:“回忆和古董一样,都需要好好保存。”
我们都笑了。窗外,布鲁塞尔的夜色温柔地笼罩着这座城市。明天,我们将飞往阿姆斯特丹,继续寻找那些流落异乡的珍宝。而今晚,让我再最后看一眼这里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