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倔强的样子,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不想让人觉得她在占便宜,更不想把自己置于一个依附者的位置。这个看似柔弱的台湾女子,骨子里却有着惊人的自尊和独立。
\"这样吧,\"我妥协道,\"你负责软装,我负责硬装。家具什么的你挑喜欢的买,钱我来出。\"
阿美终于笑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好。我已经看中一套沙发,是台湾本土设计师的作品,用回收的老木头做的...\"
正说着,我的手机响了。是老张,声音里透着兴奋:\"老吴!快回旅馆!我们发现大线索了!\"
我匆匆告别阿美,承诺明天再来看装修进展。临走时,她突然拉住我:\"吴先生...谢谢你。\"她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这是我第一次...有一个可以真正称之为家的地方。\"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我心上。我想起林茂生说的那些话,想起阿美寄人篱下的童年,突然理解了她对这栋房子的执着。对她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栖身之所,更是一个证明——证明她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回到旅馆,老张迫不及待地向我展示他的发现——他从故宫的档案里找到了一份1950年的内部备忘录,上面提到\"原A7-A10箱文物因运输损坏,已重新编号为b21-b24,现存南库\"。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备忘录边缘有一行铅笔写的备注:\"b23非原物,待查。\"
\"b23就是原来的A10箱!\"老张激动地说,\"故宫的人发现被调包了!\"
老邻居冷静地补充:\"但调查似乎不了了之。1950年正是白色恐怖时期,没人敢深究这种事。\"
我们三人围坐在旅馆的小桌前,把所有线索拼在一起:1949年12月,周胖子利用职务之便,将A10箱的青铜方罍从基隆港仓库秘密转移;他可能打算日后变卖,却突然中风,只能把藏宝图和钥匙藏在自家暗格里;而那件珍贵的西周青铜器,至今还藏在基隆港废弃码头的密室中。
\"三天后我们去取,\"我做了决定,\"但得做好准备,林茂生说那里现在被毒贩占着。\"
老邻居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黑色行李袋,打开后我们吓了一跳——里面是几把军用匕首、一根甩棍和几副手铐。
\"你从哪弄来的这些?\"老张瞪大眼睛。
\"文雄的关系,\"老邻居轻描淡写地说,\"他在军方有朋友。\"
我拿起一把匕首试了试手感,沉甸甸的,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寒光。我们不是暴力分子,但面对可能的危险,必须有所准备。
\"对了,\"老张突然想起什么,\"买房的钱够吗?要不要我们凑点?\"
我苦笑一声:\"确实有点紧。这次来台湾带的钱不多,大部分都付了首付。\"
老邻居二话不说,从钱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密码六个八,里面有两百万新台币。\"
我愣住了:\"这...\"
\"算借你的,\"他面无表情地说,\"利息按银行算。\"
我感激地接过卡,知道这个看似冷漠的老头其实比谁都仗义。老张也翻出自己的钱包,虽然不多,但也凑了五十万。这些钱加上我手头的,足够支付房款和装修费用了。
第二天一早,我去银行办了转账,然后直奔家具城。阿美已经在那里等我了,正对着一套实木餐桌椅出神。桌子是台湾桧木做的,纹理优美,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椅子则是仿明式设计,线条简洁流畅。
\"喜欢就买,\"我走到她身边说,\"刚好老邻居借了我一笔钱。\"
阿美摇摇头:\"太贵了,这套要八万多...\"
\"值得,\"我招呼店员过来,\"就这套,再加那个书柜和茶几。\"
阿美惊讶地看着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斟酌着词句,\"你让那栋房子有了灵魂。它不再只是一处房产,而是一个家了。\"
她的眼眶突然红了,迅速转过身去假装检查书柜的做工。我知道她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脆弱,便识趣地走开去付账。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分头行动:老张继续研究故宫档案,寻找更多关于南迁文物的线索;老邻居则准备去基隆的装备;而我则陪着阿美布置新家。
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一点点被填满,变成一个有温度的家,这种感觉很奇妙。阿美的品味很好,挑选的家具和装饰既保留了老房子的古朴韵味,又增添了几分现代舒适感。客厅的沙发是她坚持要买的台湾本土设计,用回收的老船木制成,每一道纹路都诉说着岁月的故事;卧室的床是简约的日式风格,低矮宽大,配上亚麻床品,看起来就让人想躺上去;厨房里添置了一套手工陶艺餐具,釉色温润,触感细腻。
\"这些碗是一个客家老师傅做的,\"阿美小心地拆开包装,\"他今年八十多岁了,手艺快要失传了。\"
我拿起一个碗对着光看,碗壁薄如蛋壳,却异常坚固,釉色呈现出一种微妙的青灰色,像是雨后的远山。
\"你真的很懂这些,\"我由衷地赞叹,\"比我们这些所谓的古董商还有眼光。\"
阿美不好意思地笑了:\"小时候跟外公学的。他是空军机械师,但也喜欢老物件,总说东西要'有魂'才好。\"她轻轻抚摸着碗沿,\"他说大陆的东西都有魂,因为承载了几千年的历史;而我们这些外省第二代,最缺的就是根...\"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飘向远方。我突然很想拥抱她,告诉她从现在开始,这栋房子就是她的根。但我没有,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感受她掌心微微的颤抖。
第三天下午,房子基本布置完毕。阿美做了简单的晚餐——卤肉饭、烫青菜和蛤蜊汤,我们在新买的餐桌前享用这顿\"入伙饭\"。阳光透过新换的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院子里,山茶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干杯,\"阿美举起茶杯,\"为了新家。\"
我们轻轻碰杯,茶汤在杯中荡漾,映出彼此模糊的倒影。这一刻如此宁静美好,几乎让我忘记了即将到来的冒险——明天,我们将前往基隆废弃码头,寻找那件失踪七十年的西周青铜方罍。
晚饭后,阿美坚持要洗碗。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在暖黄的灯光下忙碌,突然有种错觉,仿佛我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在这个安静的老房子里,过着平凡而温馨的日子。
但我知道这不可能。青铜方罍、南迁文物、那些尘封已久的秘密...都在召唤着我。而阿美,她值得一个能给她完整承诺的人,而不是像我这样来去匆匆的过客。
\"明天我要去基隆办点事,\"洗碗时我对她说,\"可能很晚才回来。\"
阿美的手停了一下,水流声在寂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响亮:\"危险吗?\"
\"不危险,\"我撒了个谎,\"就是些生意上的事。\"
她关上水龙头,转身面对我,眼睛直视我的:\"你撒谎的时候,右眼角会微微抽动。\"
我哑口无言。阿美轻轻叹了口气,从橱柜里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我:\"这是我外公给的护身符,带着吧。\"
布袋里是一枚铜钱,用红绳穿着,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我郑重地把它放进口袋,突然有种冲动想告诉她一切——关于青铜方罍,关于废弃码头,关于我们这次台湾之行的真正目的。但最终,我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谢谢。明天见。\"
走出院子时,我回头望了一眼。阿美站在门口,灯光从她身后照过来,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她举起手轻轻挥了挥,像是某种无言的告别。
那一刻,我胸口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疼痛,仿佛预感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但很快,我就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明天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会找到青铜方罍,解决所有谜团,然后...然后也许我能给阿美一个真正的家,而不仅仅是一栋借住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