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七拐八绕,最终闪进了一条堆满杂物、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死胡同。
德洛爱丝在巷口停住,与??交换了一个眼神。巷子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木屑和陈年垃圾的味道。对方背对着巷口,正弯腰似乎在检查墙壁某处。
德洛爱丝脚步未停,方向却自然地偏转,如同被巷口的风吸引。
不疾不徐地跟在转角墙壁,感受对方下一步动作。??默契地落后半步,如同一个好奇张望的同伴。
也已将周围所有可供藏匿和突袭的角落纳入感知。
两侧是高耸、斑驳的石墙,仅有头顶一线天光。
他正背对着她们,站在尽头的阴影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四周寂静下来,只剩下风声,他缓缓转过身。
午后的微光勉强勾勒出他俊朗却略显紧绷的侧脸轮廓,那双眼此刻锐利如鹰。
直直地钉向巷口。
他显然是发现了她们的跟踪,并刻意引导至此。
而那面容,完全可以看出,是那之前算计过的协助者,那位在审判庭上曾被她利用。
却又在关键时刻展现出不俗洞察力,最终看穿了她部分算计的协助者。
他此刻是一身沾着灰尘的粗布工装,帽檐压得很低。
“跟了一路了,不嫌累吗?”对方的声音突然响起,不高。
却清晰地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他没有看见转角处的徳洛爱丝,但紧绷的肩膀显示出高度的戒备。
德洛爱丝没有立刻现身,她和??都戴着兜帽,面容藏在阴影里。
“两位朋友,这条巷子不通。有什么指教,不妨当面说清楚?”
他的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但德洛爱丝注意到他手指微微屈起,随时可以发动攻击或防御。
德洛爱丝向前踏出一步,踏入巷口的光影交界处,??如同她的影子紧随其后。
隐隐封住了对方可能的退路,德洛爱丝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
兜帽下的目光平静地迎向对方审视的视线。
“很忙?就是看着你这么个,体面的人,在这找东西,感觉点好奇。
没什么意思,就是单纯的好奇心。”
对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从德洛爱丝略显瘦削但挺拔的身形。
到她包裹在猎装下修长有力的手指,再到她身后??那几乎融入环境的、带着野兽般敏锐感的姿态。
他的眼神最初是纯粹的警惕和疑惑,但渐渐地,一丝极细微的了然和难以置信浮现在他眼底。
他见过萨勒弗瑞在审判台上挣脱镣铐的瞬间。
见过她辩论时那种带着倦意却锋芒毕露的眼神。
更近距离感受过她算计人心时那种冰冷的掌控感。
眼前这个神秘人,虽然穿着不同,刻意收敛了气场,但那种骨子里的特质。
尤其是那双在阴影中依旧沉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棕眸,太像了。
德洛爱丝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被点破身份的波动。
“看来阁下的‘散步’,也颇有目的。”
“目的?或许只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和一位同样在漩涡边缘的‘聪明人’。
聊一聊风暴将起时的自保之道。”
他向前踏了一小步,阴影随之移动,压迫感陡增。
“朋友,总是有人快人一步,也狠人一步。这些人挑选的‘礼物’,送得总是及时。
所以,难免碰见了需要的东西,怀璧其罪嘛。”
‘快,狠...礼物...?他不会也...’
德洛爱丝心中警铃大作。
“礼物?”她微微挑眉,做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物以稀为贵,价以人为准。
有时候礼物,也被人惦记,所以朋友,交个朋友?
到时候我那朋友,肯定可以准备好心怡的礼物的。”
“这就算了,朋友的朋友,终归只是朋友的人,没必要联系在一起。”
??则在一旁看着两人云里雾里的,好像是徳洛爱丝想打劫的样子。
‘啥跟啥啊,怎么就又交朋友了。’
显然还对先前的事情抱着很大的意见,但依旧先等徳洛爱丝执行完自己的规划。
“朋友多了路好走,就像这巷子,宽一些好过人。”
他没有点破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但紧绷的姿态略微放松了一丝。
看起来也从刚才的话中,知道了些东西。
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探究和深意“这条巷子很窄,藏不住太多东西。
就像这镇子,有些事,看似杂乱无章,但源头往往就那么几个。”
他意有所指,目光扫过德洛爱丝。
“是啊,在河流里捕鱼,搅浑水容易,想摸鱼,也得看清漩涡底下是什么。
守株待兔的东西,也可能是最顶级的掠食者。”
德洛爱丝听出了他的试探和警告。对方显然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至少是高度怀疑。
他没有点破,一方面可能是顾忌她此刻的伪装和目的。
另一方面,或许他自身也正处在某种麻烦中,不愿节外生枝。
他这番关于“源头”和“漩涡”的话,更像是一种隐晦的提醒。
他知道有人在搅动风云,甚至可能知道她也是推手之一。
“源头清晰,漩涡才有方向。而只要还是水生动物,那也不能一只动物,就搅动整片海渊。”
德洛爱丝终于开口,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与她平时的音色不同。
但话语中的冷静和掌控感却无法完全掩盖。
“怕的是,有人想在水底点火,烧了整条河。”
她指的是噩教团利用监察厅防护暗中重启法阵的危险行径。
对方的眼神骤然一凝。他听懂了,他显然掌握着一些关于“水底点火”的情报。
德洛爱丝的话印证了他的某些猜测,或者揭示了更深的危险。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
“火迟早会烧上来,”。对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疲惫和决绝。
“岸上的人,要么灭火,要么,在火起前,拿到足够上岸的船票。”
他这话几乎是明示了。他知道风暴将至(火),而他自己也在寻求自保和利益(船票)。
他或许也在暗中收集筹码,甚至可能和德洛爱丝的目标有部分重叠,也可能只是出于良善。
德洛爱丝微微颔首。对方的回应证实了她的部分猜想。
他并非完全站在监察厅或任何一方,他更像一个在旋涡中努力保持清醒、寻找生路的独行者。
这种人有价值,但也需要警惕。
“船票不嫌多。”德洛爱丝意有所指地说,“关键是,船要够结实,能驶过灰烬。”
。她在暗示合作的可能性,但前提是双方都能提供有价值的东西(船票)。
并且目标一致,驶过灰烬,即度过危机并获利,也可能他也没考虑过这些。
“就像棋局棋子,每个子,都有自己的方式,只是看操作者如何扬长避短,俯视全局。”
对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警惕、评估,甚至有一丝棋逢对手的凝重。
他没有给出明确的承诺,只是缓缓道。
“可棋盘乱了,下棋的人,就该小心了。”
“棋子怎么需要担心这些东西,担心棋盘才是,”
“借刀杀人,置身事外,甚至从中渔利,是个好计划。
但您有没有想过,那持刀的手,会不会在清理完目标后。
顺势将刀锋转向,‘知情太多’且‘难以控制’的旁观者?”
‘啧,烦人。’
「杀。」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点出了她计划中最致命的潜在风险。
神秘调查者代表的势力,在清除掉监察厅内鬼和噩教团后。
为了彻底掌控局面或掩盖某些秘密,很可能会将“知情者”银幕商会也一并清理。
??虽然不是很清楚全貌,但听着对方这略带锐利的话,怎么都能听出来现在知道了这么多的两人。
“旁观者?”德洛爱丝轻笑一声,那笑声在死寂的小巷里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一丝嘲讽。
“朋友,你似乎忘了,最先被风暴掀翻的船,往往是那些船底早就被凿穿的。
而小船在风暴中,都只是形单影只的救生艇。
进退有度,壮士断腕,不来点后备计划,都是赌徒。”
她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了对方的软肋。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着,充满了火药味。
一方看穿了对方的布局与野心,另一方则精准地回击了对方的软肋与困境。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关乎情报、关乎胆识、更关乎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
谁能占据更有利的位置,谁能让对方成为自己的“蚌”,而非被殃及的池鱼。
对方沉默了片刻,紧绷的牙口缓缓放松。
“看来我们都清楚对方的处境。风暴中,独木难支。
或许,我们该考虑一下,如何让这两把即将落下的刀。
砍在真正该砍的地方,而不是我们身上?”
他抛出了试探性的合作意向。
“我隔岸观火,看热闹,毕竟不少人都觉得我多余。
再者说了,我已经尽力而为了,之后,就看有没有人能拉下来脸找我。
至于刀,我不觉得有人蠢到会去背刺一个他没办法一击必杀的人,比如你?”
略带嘲讽的笑了笑,双重意味都尽皆指明两者的现状。
他可能会背刺,也没有防止他人灭口的底牌,也带着些自己完全没有类似的担忧的傲慢。
“...
那就祝阁下,如愿以偿吧。
还有,如果可以...”
似乎还有很多话,但现在他没时间完全明讲而出。
可能是对于之前事情的解释、或者希望徳洛爱丝多出一些力、也可能是想让她放下些对于那些常人民众的意见...
但太多了,太多了,多到不能在这里继续耗下去,小幅度俯身颔首。
他将一切的一切凝成了一句话。
“真希望像您这样的人人可以多些,至少无用的浪费总归少了些。”
说完,他不再看德洛爱丝和??,侧身从她们让开的空间中擦肩而过。
快步离开了小巷,迅速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中,仿佛从未在此停留。
德洛爱丝站在原地,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兜帽下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这场短暂而充满机锋的对峙,信息量巨大。
对方知道了她的行动,或至少是部分,并且没有揭穿的打算。
对方自身处境微妙,也在寻求破局和利益。
对方掌握着关于噩教团和监察厅内部问题的关键情报“水底点火”。
他暗示了可能的“船票”交换合作,但也警告了风险。
“一条有价值的,鲶鱼。”
德洛爱丝轻声自语。对方的出现,让局势更加复杂。
但也提供了新的切入点和潜在的合作或利用对象。她保全银幕、减少自身受损的计划。
或许可以加入这条意外的“鲶鱼”来搅动,让真正的“鹬蚌”斗得更凶。
而对方所代表的“船票”,很可能就是她接下来需要重点收集的、关于监察厅内部更核心的秘密。
或者噩教团残余势力的关键据点情报,这些,都是在风暴后分配权力时,最有分量的筹码。
【这,这就放他走了?】
??则看着似乎是完成了一次莫名其妙的交易一样,虽然知道肯定是有什么原由。
但还是想要完全理解,手指向那人离开的方向,上下挥舞。
“又没多大仇,理所应当的走了就走了呗,多个朋友多条路,又不是你死我活的地步。”
看着徳洛爱丝也能理解她询问的话外意,和对于和那些不领徳洛爱丝好心的居民一样的那人,不是很在意的程度。
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本人看起来丝毫不在意。
【哼!】
“走吧,??。”德洛爱丝转身,她需要评估白色信笺引发的初步反应。
并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对于这名协助者,需要更谨慎地接触和观察。
入夜,该收集的线索大致都过了一遍,最后,就剩下上次那镇外战场最后出现乂态褶皱的问题。
由于上次并没有调查出来,并且当时在受审,之后衔接了居家监禁,没有第一现场资料。
现在也就只好趁着夜色来看看,有没有残留。
德洛爱丝始终觉得,那里或许还藏着噩教团仪式未能完全消散的秘密。
或是某些被忽略的关键线索,这趟夜行风险极高。
一旦被监察厅的巡逻队发现违反“居家监禁”令,后果损失必定是一次耗心耗力的赔本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