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的深夜,雷声碾过阁楼的瓦片,我举着破旧的煤油灯,照亮眼前这幅蒙着灰尘的古画。画轴边缘爬满墨绿色的霉斑,宣纸上的仕女图在摇曳的光影里忽明忽暗——那女子身披月白绡纱,斜倚在朱漆榻上,眉梢眼角似含情,却让我无端打了个寒颤。
\"这是您祖宅阁楼找到的?\"我转头问局促站在门口的委托人林小姐。她攥着手帕的指尖泛白,脖颈处还缠着医用绷带,\"上周整理房间时发现的,当晚......\"她声音戛然而止,窗外一道闪电劈下,映得画中女子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顺着她惊恐的目光望去,心脏猛地漏跳一拍。原本垂落在榻边的衣袖,此刻竟越过画框,虚虚搭在案几上。林小姐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转身撞开房门冲下楼梯。我抓起手电筒追出去,只在转角处发现几滴暗红血迹,蜿蜒着没入黑暗。
次日清晨,警局通知我林小姐被发现倒在巷子里,脖颈近乎拧断,脸上却挂着诡异的微笑。法医报告显示,她的皮肤下残留着某种朱砂颜料,与古画上的色彩成分完全一致。我捏着报告回到阁楼,画中的女子竟换了姿势,侧身凝视着我,眼尾泪痣红得滴血。
\"这幅画有古怪。\"古董修复师老徐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画纸,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瞪大,\"你看这题款——崇祯十五年秋月,姑苏沈墨卿绘于断魂崖。\"他翻出泛黄的县志,手指在某页停住:\"明末才女沈墨卿,因拒嫁权贵投崖自尽,死后其画作常现灵异,凡得之者非疯即亡。\"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玻璃碎裂声。我冲下楼,看见几个孩童正围着满地的画框碎片。其中一个小女孩攥着半幅仕女图,奶声奶气地说:\"叔叔,这个姐姐会眨眼睛!\"我抢过画纸,赫然发现女子空洞的眼眶里,不知何时嵌上了两颗黑曜石般的眼珠。
当晚,我将所有门窗封死,戴着白手套展开残画。月光透过缝隙爬上画纸,女子的裙摆开始无风自动,乌黑长发如活物般在地上蔓延。我屏住呼吸,用朱砂笔在画角写下镇邪符咒,笔尖却突然不受控制,在宣纸上划出扭曲的\"救我\"二字。
阁楼的温度骤降,我听见身后传来丝绸摩擦的窸窣声。转身的瞬间,一道白影掠过镜中,梳妆台上的胭脂盒自动打开,猩红的膏体在月光下泛着油光。当我再回头,画中的女子竟消失不见,只剩空荡荡的朱漆榻,而阁楼的木门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墨卿......\"哀怨的呢喃在耳畔响起,带着潮湿的腐臭味。我摸到腰间的桃木剑,却发现剑鞘里只剩一截断刃。梳妆台的镜面突然布满裂痕,无数张惨白的脸从裂缝中探出,每个都长着与画中女子相似的面容,脖颈却以不同角度扭曲着。
最中央的镜面轰然炸裂,碎玻璃飞溅的瞬间,我看见林小姐的脸浮现在空中,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来陪我......\"她脖颈的伤口渗出黑色汁液,滴在地上竟化作成群的血红色蜈蚣,顺着我的裤腿往上爬。
千钧一发之际,我抓起桌上的煤油灯砸向墙面。火焰腾起的刹那,所有幻象消失不见,只留下画中女子重新端坐榻上,眼含血泪。我注意到她身后的屏风上,隐约浮现出锁链的轮廓,而她手腕处的衣袖下,似乎藏着青紫色的勒痕。
连续三夜,我守在画前诵读往生咒。到第四夜子时,画纸突然剧烈震动,女子的身体竟从画中剥离,化作一缕青烟缠绕在我周身。她的声音清晰地在我脑海中响起:\"我被画匠封印在此三百年,求先生毁去画轴,让我解脱......\"
当我举着斧头劈开画框,里面掉出一截腐朽的银簪和半卷血书。原来沈墨卿生前被画匠爱慕,因拒绝求爱遭其设计,将魂魄封入画中,生生世世受困于这方寸之间。血书末尾,画匠癫狂的字迹刺目:\"卿卿,这样你就永远属于我了......\"
最后一斧落下时,整栋老宅剧烈摇晃。画纸化作漫天飞灰,沈墨卿的身影在空中逐渐透明,她歪着的脖颈恢复正常,对着我露出感激的微笑。晨光刺破乌云的刹那,我在满地狼藉中发现林小姐的手帕,上面用朱砂画着与沈墨卿如出一辙的泪痣。
三个月后,我在博物馆见到一幅明代仕女图。画中女子身披月白绡纱,斜倚在朱漆榻上,眉梢眼角似含情。当我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多谢......\"展柜玻璃上,隐约映出一个挺直脖颈的白衣女子,正对着我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