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墨汁浸透山村时,陈穗跟着母亲回到了久未踏足的外婆家。青石阶上青苔密布,推开斑驳的木门,一股混合着腐朽与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堂屋中央,一张深褐色的槐木椅静静伫立,椅背上雕刻的缠枝莲纹泛着幽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别碰那椅子。”母亲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陈穗顺着母亲惊恐的目光望去,发现椅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道新鲜的水渍,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青白,像是有人刚坐过留下的痕迹。
夜里,陈穗被一阵细碎的响动惊醒。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她看见门缝下蜿蜒爬进一缕黑雾,顺着地面游走到槐木椅旁。黑雾渐渐凝聚成人形,是个佝偻的老妪,穿着褪色的蓝布衫,白发垂落遮住脸庞。老妪缓缓坐下,槐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陈穗惊恐地发现,椅子腿竟深深陷进了水泥地面。
更可怕的是,老妪每坐一次,椅子表面的纹路就会加深一分,那些缠枝莲仿佛活过来般,根茎不断蔓延缠绕。陈穗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妪消失在晨光中。
第二天,陈穗将夜里的遭遇告诉母亲,却换来一记耳光。母亲脸色惨白如纸:“闭嘴!这椅子是你太姥姥留下的,谁坐谁死!”在陈穗的追问下,母亲终于说出了尘封的往事。
三十年前,太姥姥是村里有名的接生婆。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邻村的李寡妇难产,派人来请她。太姥姥披着蓑衣出门,却再也没回来。三天后,她的尸体在村口的槐树下被发现,脖颈上缠着三圈粗麻绳,面容扭曲狰狞,而她怀里紧紧抱着一把新打的槐木椅。
从那以后,但凡坐过这把椅子的人,都会在七日内离奇死亡。村里的王木匠不信邪,非要把椅子劈开当柴烧,结果斧头刚落下,鲜血就顺着斧刃汩汩流出。当晚,王木匠被发现死在自家床上,七窍流血,而那把槐木椅完好无损地摆在他的床头。
“当年你太姥姥走得冤,这椅子是她怨气所化。”母亲颤抖着声音说,“后来村里人想把椅子烧掉,可火一靠近就自动熄灭,扔进河里又自己漂回来。”
陈穗本以为听完故事就安心了,没想到更恐怖的事情接踵而至。第三天傍晚,她在院子里晾衣服时,瞥见槐木椅上坐着个穿红肚兜的小孩。小孩背对着她,两只小脚晃啊晃的,嘴里还哼着走调的童谣:“槐木椅,晃悠悠,坐上去,不回头......”
当陈穗壮着胆子走近时,小孩突然转过头——那根本不是小孩,而是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空洞的眼眶里爬出两只黑甲虫,咧到耳根的嘴里密密麻麻长满倒牙。陈穗吓得瘫倒在地,再抬头时,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槐木椅在风中轻轻摇晃。
第七天夜里,陈穗被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惊醒。她睁开眼,看见槐木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床边,椅上坐着个穿嫁衣的新娘。新娘盖着红色盖头,凤冠上的珍珠随着身体的晃动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帮我掀盖头......”新娘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陈穗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就在指尖触到盖头的瞬间,母亲突然冲进来,一把将她拉开。
母亲手里举着一把桃木剑,剑尖直指槐木椅:“你还不够吗?我妈、我舅,都被你害死了!”说着,她将桃木剑狠狠刺向椅子。令人惊悚的一幕出现了,槐木椅竟发出凄厉的惨叫,无数黑色的血珠从剑痕处渗出,在空中凝结成太姥姥的脸。
“还我命来......”太姥姥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槐树的枝叶疯狂摇晃,仿佛有无数双手在空中抓挠。母亲咬破手指,将鲜血涂在桃木剑上,大喝一声:“冤有头债有主,当年害你的人早就死了,你何苦纠缠我们!”
太姥姥的脸渐渐模糊,槐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突然,整把椅子炸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木头上都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在晨光中发出最后的哀嚎。
后来,村里人在太姥姥的坟前发现了一张字条,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认出:“我不是被人害死的......是我自己......”原来,当年太姥姥接生时,因操作失误导致母子双亡。她无法承受良心的谴责,选择以死谢罪,却没想到死后怨气不散,酿成了几十年的悲剧。
自那以后,槐木椅的传说渐渐被人淡忘,但每当月圆之夜,村里还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吱呀”声,像是有人坐在看不见的椅子上,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