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好像是内外圈两团火,此消彼长,而当他们撞击在一起,一方一定会以熄灭收场。
皎然踏入这熟悉的小屋,屋中一片昏暗。
不知为何,甚至连一盏灯都没有点,窗户也封住了,估摸是怕他受风伤得更重。
即使是昏暗着,她也记得这房中每一处的摆设,所以不触碰任何障碍便能在屋中穿行,直至来到他身边。
他昏睡着,胸膛微微上下起伏,那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有那么一瞬间她萌生了逃跑的念头。
她竟然不敢去面对他。
明明一日前她还怨他恨他。
师姐说她是因为嫉妒他才恨他。
柴彻说他一直在背后帮她。
只有她,一心一意,心无旁骛地怨恨他。
到了现在她才明白,其实她是不敢承认自己已被抛弃,她所看重的家,从来不是属于她的小窝。
漫长岁月里,阿娘待她那么好,有多少是真心还是将她看成了她的亲生孩子,借由对她的好来寄托她对孩子的挂念。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问过他知道多少,盗取秘籍跟他有多少关系。
如果她问,他会原原本本告诉她吗?也许吧,但她没耐心,也不想去问。
她要转移恨意,将对阿娘的恨转移到他身上,这样她才可以放下对阿娘的恨意,才能忘记她是如何杀了阿爹,如何让人围杀她。
她是胆小鬼,因为她察觉到阿娘已不再爱着她,所以她将恨意倾注在她还能察觉到爱意的穆衿身上。
最可恶的人就是她了,皎然低头看着他,慢慢俯身在他手边。
屋子里鲜血味很浓重,可见他流了多少血。
她听见黑暗中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原来是这样,她才知道,那天晚上她和他在一起时,那心跳声是她的,其实她也对他十分心动,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她握住他冰凉的手,放在唇边,“快点醒来吧,你不醒来,怎么能听到我的道歉?”
“我做错了事,阿娘和师姐都会打我骂我,要是你起来,你也可以打我骂我。”
“我不想杀你的,那支箭我不知道怎么会真的射到你身上,你相信我,我怎么会这样对你?”
“那日我说你和你娘子夫妻情深,很是羡煞旁人,全是假话,我不愿意走到似愚苑来就是不想看见你和她夫妻情深,我受不了你用含笑的眼睛看着她,你根本不知道我从小就小心眼,还记仇。”
“柴彻说你为了做了很多事,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如果你告诉我,我就不会被蒙在鼓里。你生我的气了是吧?所以不愿意醒来?”
“离开似愚苑我开始流浪后很想你,还有阿娘,可是我回来后,两个我最爱的人在一起说要杀我,求你原谅我,我那时候实在恨极了,我想恨阿娘,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发现我不能恨她。”
“我的骨血不是来源她,可是我是被她抚养长大,是她教我说话,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就深深依恋我的阿娘,谁会不爱自己的阿娘呢?所以你能明白吧,我无法恨她,只能恨你,我告诉我自己,全是你的错,如果你不出现,如果你不存在,我还是阿娘的掌上明珠,还能跟过去一样自在开心。”
“你不能理解也好,我知道我自私,无耻,可是为了我自己心安,我只能恨你。所以你看,我不是因为不爱你才恨你,而是因为太爱你,才只能恨你,在两个我爱的人之间,我不能否认我的母亲,她是塑造我的一双手,承载我十余年的美好回忆。”
“师姐大婚的时候,我不是故意要利用柴毁来气你,是当时吵不过你了,你不是也专挑我的痛楚吗?可是话又说回来,就算是我真的短暂爱上另外一个人了,你也要问清楚啊,不然你怎么知道我是依旧选择你还是旁人?再说,我是花心的人吗?你都把娘子娶回来了,我说什么了?就算是你日后跟她和离了,你再和我在一起也是二婚了。”
“你得公平些,你都娶了一个新人,就算我真的在外面也有个新人,你就不能像是我理解你一样理解我?噢,话说远了。这当然都是设想了。不过你这真的让我很委屈,我小时候还在想长大后嫁给一个永远不会变心的男人,结果我喜欢的第一个男子就娶了旁人。”
皎然絮絮叨叨了有半个多时辰,还想再说之时,听见他轻微的声音,“阿鸢?”
皎然楞了一下,立刻变了脸,“你是在叫程鸢娘子吗?”
几乎咬牙切齿,“我就不该来,听柴彻鬼话连篇,还有师姐说什么你醒来第一个会想要见我,你恨我还来不及呢,还见我做什么!”
他又接连叫了两声,不靠近他身边都听不清。
得了,告辞。
抽回的手方一离开,他便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铁钳一般,若是平时她一挣便开了,但当下几处大穴被封,浑身使不上力来。
他不知是睡着还是醒了,将她拉入床榻间,就是这么一动,皎然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又重了,怕是他们为他包扎的伤口裂开了。
他口中叫着阿鸢,可他没有发现自己亲的是旁人吗?
皎然楞住了,正要抬手给他一拳,结果到了他脸边,却变成了温柔的轻抚。
她顺着他的脸往下摸到了他的箭伤处,果然湿润一片,浸湿了棉布。
他俯身在她身上,血珠子低落在她身上,吓得她急忙按住他的肩膀,本想出口喊住他,可他的唇急躁地跟上来,她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屋子里血腥味极浓。
“做吧,好不好,阿鸢?”
她听见他一口一个阿鸢,明明气得眼泪要掉下来了,可还是噤声了。
他没听见她的回答,将她扶在身上,让她骑着他的腰,才解开她衣衫,又觉这样太吃力,他还是将她翻身压倒了。
她能看见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却不知道他能不能在重伤之中看见她是谁。
正胡思乱想时,他将她半身抬起,直入她身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