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一接通,他就说:“孟局,你们的新常务可真有主意,恐怕我没办法亲手交给您了!”
“他正在缉毐大队开会,都半小时了,上半年的工作才总结了三条!”
“下半年的计划都没提!”
孟德海默不作声。
他也未曾料到祁同伟会这么做。
组织处的人还在埋怨:“果然是,年轻人还是别急着提拔,孟局,这该怎么办?”
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孟德海也在思索。
最终,他只能亲自给祁同伟打电话,装作不知之前的事,询问对方行踪。
“喂,孟局!”
“哎呀,实在抱歉,我光顾着跟大家聊天了!”
“路过缉毐大队,想着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
“抱歉抱歉,我这就赶过去!”
“不必了,咱们直接在会议室见面吧!”
“不成不成,这些事情我就不参与了!”
“对,咱们会议室谈!”
“好的好的,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后,祁同伟合上笔记本,又对正整理物品的缉毐警员们说道:“最后再补充一点。”
白桦满脸疑问:“嗯?”
缉毐警员们也纷纷露出困惑的眼神:“?”
两个小时后,那辆挂着“越A”牌照的豪车再次停在京海市公安局门口。
这次迎接的队伍,已远超从前的规模,由京海市公安局长孟德海亲自带队,刑事大队、经济大队、缉毐大队的大队长,以及宣传办公室主任等多位警务高层整齐排列,迎接祁同伟。
孟德海神情镇定,好似一切如常,既不显过分热情,也不冷淡疏远,静静等候祁同伟的到来。
“欢迎欢迎,祁同伟同志!”
“孟局,您太客气了,这么隆重实在让我愧不敢当!”祁同伟谦虚地说。
孟德海轻轻一笑,没有回答。
祁同伟与孟德海寒暄后,便开始与周围警务官员逐一打招呼。
“大家好,让大家久等了!”
“祁局!”
“祁局,我是京海刑警支队支队长张彪!”
“祁局!”……
会议室里,尽管大家早已得知祁同伟今日会到,却未收到确切的到达时间,所以没人专门守候在门口。
当祁同伟初次现身时,不少人还浑然不知。
直到刚接到通知,才匆忙下楼迎接。
这次的见面会不过是例行公事,主要是让主要负责人见个面,真正的会议将在大礼堂举行,面向全体警员并发表讲话。
按照惯例,孟德海简单说几句,祁同伟再补充几句,感谢相关人员后,会议就该结束了。
然而……
“第四点,我此次来京海,感受最深的就是这里的经济情况……”祁同伟开始了他的冗长演讲。
会议室里,各大队领导正襟危坐,专注聆听。
毕竟,孟德海只讲了五分钟,而他们得坐在这儿听副手滔滔不绝地说一个多钟头。
场面十分尴尬,众人心中的煎熬仿佛能穿透鞋底。
忽然,祁同伟话锋一转:“谁给我倒杯水?”
与此同时,门外的窃窃私语也传了进来。
“安欣回来了?”
“他不是在交管部门吗?怎么回来了?”
“他回来做什么?”
“见到他别理他!”
“害死李队还有脸回来,我要是他就辞职!”
“真是个祸害!”
“我说过,和他扯上关系不会有好事!”
安欣今天穿着便服,显得格外轻松随意。
祁同伟一到京海市,就引发了不少波澜。
虽然安欣并未完全卷入其中,但对这个圈子的动态还是有所了解。
那天在交警岗遇到的夹克衫年轻人,正是新上任的京海市常务副市长祁同伟,安欣一眼就认出了他。
初见祁同伟,安欣的第一感觉是“太年轻了”。
接着,他立刻上网搜索祁同伟的相关报道,一夜之间便看得津津有味。
第二天一大早,安欣就赶到警局,心里已经有了无数想法。
刚上班时间,他就直奔警局大楼,却得知祁同伟正在刑警支队。
于是,他又急匆匆赶过去。
对于安欣来说,刑警支队再熟悉不过了。
这里几乎是他第二个家。
从警校毕业后,他直接加入京海刑警支队,从一名普通警员做起,几年后升任为第一中队队长。
当时的安欣是刑警支队乃至整个京海警界的明星人物,甚至有人戏称他是“警界太子爷”。
安欣出身显赫,父亲是英雄烈士,叔父安长林担任京海市警局副局长,另一叔父孟德海亦在警界地位颇高。
如此背景,怎能不令人艳羡?
然而,纵使安欣自带光环,愿意接近他的人却寥寥无几。
他性格固执,不够圆滑,极易得罪他人。
除了师父曹闯和师兄李响,队里鲜有人真心喜欢他,众人更多是因他的叔父们才愿意与他多交流。
安欣的命运陡然急转,始于师父曹闯的牺牲。
作为资深刑警,曹闯不仅是刑事大队的核心人物,更是大队长。
然而,他却与京海市前任地下霸主徐江一同死于一处偏僻的废墟之中。
由于缺乏证据证明两人存在利益瓜葛,曹闯的死亡最终被判定为追捕逃犯徐江时的不幸遇难。
当时,无人对此提出异议,包括最先发现现场的李响。
但安欣却对师父的死心存疑虑。
这种质疑使他背上“忘恩负义”、“白眼狼”的指责。
起初,同事们仅是在背后议论甚至嘲讽他。
直至李响继任曹闯职位后同样牺牲,加之安欣被传正在调查孟德海的消息传出,他才真正成为众矢之的。
“李响究竟是如何去世的?”
在会议室中央,祁同伟沉稳的声音回荡开来。
他稳坐主位,身旁紧挨着刑事大队的大队长张彪,以及几位亲眼见证李响不幸遭遇的警员。
张彪,刑事大队的负责人,率先发言:“李队当时正调查强盛集团的高启盛,怀疑他与一桩失踪案件有关。”
“谁知,在与高启盛的手下唐小虎交锋后,二人争斗间意外坠楼。”
祁同伟手中已有去年‘12.7坠楼事件’的详细记录,但他更希望直接听张彪讲述。
张彪深知领导意图,绝不会贸然提及这些文件,以免被视为质疑领导决策。
祁同伟接连抛出几个重要问题:“李响具体追查的是哪起失踪案?”
“为何他单独行动面对高启盛?”
“李响与安欣之间,除同事关系外,是否还有其他纠葛?”
“为何我听说队里乃至全局都在议论李响之死可能与安欣有关?”
张彪依次作出回答:
“李队调查的是市研究室科员谭思言的失踪案,因其特殊身份,上级特地指派李队处理。”
“至于他为何独自行动,或许是得到了某些线索。”
说到这里,张彪稍作停顿,似乎接下来的内容有些复杂。
但在祁同伟的目光逼视下,他不得不继续说道:“祁局,安欣一直暗中调查李队,自曹队出事后便从未停止。”
“我认为安欣此人,对同事缺乏信任,团队内部也缺乏凝聚力……”
话未出口,祁同伟已抬手阻止张彪:“此刻议事,个人评价稍后再论。”
张彪略松一口气,本欲趁此机会在祁局面前给安欣添些麻烦,却发现这位领导对安欣并无偏袒之意。
然而,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误判。
会议室的门轻轻响起,得到许可后,安欣推门而入。
张彪瞥见安欣,顿时勃然大怒,猛然起身:“会议期间,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门外守卫何在,怎容他混入?”
祁同伟微笑示意,轻拍张彪手臂:“坐,莫急,是我邀他来的。”
什么?!
张彪愣住,您竟召他而来?!
他哑口无言,只能狠狠瞪着安欣,重重坐下,故意弄出声响。
安欣进门问候完毕,欲寻位落座。
他所选之位与祁同伟距离甚远,近乎会议桌两端。
祁同伟见状笑言:“人数不多,靠近些,便于沟通。”
安欣听罢,向前移动几步,择一处居中的位置。
却不料,祁同伟敲敲身旁空位,正对着张彪的方向。
安欣自知深意,依言走过去。
若称他聪慧,他似又有些木讷;若说他木讷,他却又分明能察觉氛围变化。
进门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张彪等人的座位布局,祁同伟正襟危坐中央,张彪紧挨左侧。
若安欣意图坐于祁同伟右侧,通常礼仪要求先退回门口,绕至右侧,再按指示落座。
但他并未照做。
他径直穿过张彪身后,巧妙绕过祁同伟,直达指定位置。
这一举动,令张彪瞠目结舌,暗忖:“这厮!”本就对安欣到来不满,如今见他这般不拘礼节,张彪心中窃喜,以为祁同伟必会震怒。
果然,祁同伟眉头微皱,质问安欣:“平日也是这般行事?”安欣刚坐下,尚未站稳,闻声一脸疑惑:“祁局,您指何事?”祁同伟以手势比划一圈:“为何不从那边绕行?”安欣不解:“这边方便。”
张彪强忍笑意,祁同伟则缓慢而清晰地说:“我是领导,当我在此时,你应该从另一侧经过,而非从背后穿行。”
安欣依旧迷茫:“为何如此?”祁同伟语气严肃:“不必多问,欲求上进,必须遵守。”
安欣点头答应,但那神情难辨真意。
祁同伟显然对此颇为在意,命令道:“你重新走一遍,让我看看。”
安欣没有异议,起身便绕过祁同伟身后。
祁同伟转头疑惑:“你这是在干什么?”安欣指向前方:“您不是让我重走一遍吗?我得先回去。”
此话一出,张彪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周围警员也忍俊不禁。
祁同伟靠在椅背上,直视安欣:“刚才我说的话,你复述一下。”
安欣照做:“您让我重走一遍,给您看。”
祁同伟示意继续:“再往前两句。”
安欣沉思片刻:“您是领导,您坐着的时候,我本该从另一侧绕过,在您面前走过,而不是从背后穿过。”
祁同伟点头认可,随后问:“那你刚刚又是怎么走的?”安欣抱歉地说:“对不起,我重新走。”
说完,他转身欲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