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那通电话时,正对着电脑删除垃圾邮件。电话那头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带着刺耳的电流声:“温小姐,您叔叔的农场需要继承人。”
手指悬在挂断键上,我盯着窗外的雨幕。叔叔陈立伟,那个在我十二岁时突然消失的男人,曾是我童年最可怕的梦魇。记忆里他的农场总是飘着腐肉味,谷仓的铁门上挂着生锈的牛头骨,每次他笑着摸我的头,指甲缝里都沾着暗红色的泥垢。
“遗产包括城郊的陈氏农场,以及相关经营权。”律师的邮件随后发来,附带一张泛黄的照片:叔叔站在农场门口,身后是片齐腰高的玉米地,玉米叶间隐约露出半张人脸,皮肤苍白,眼睛被挖去了两个血洞。
暴雨冲垮高速公路的那晚,我鬼使神差地开车驶向农场。导航在进入县道后失灵,车载收音机自动跳台,先是刺耳的电流声,接着传出小孩的哭声:“姐姐,别进来,他们在数玉米粒……”
农场的木牌倒在泥水里,“陈氏牧场”的“牧”字缺了半边,露出底下的旧漆——“屠宰场”。车灯照亮铁门时,我看见门上用猪油贴着张纸条:“第101位客人,欢迎来到血月农场。”
主屋的灯泡在我进门瞬间炸裂,黑暗中有人轻轻擦过我的肩膀,带着潮湿的草腥味。打火机亮起的刹那,我看见楼梯扶手挂着晒干的人耳,每只耳朵上都穿着银色耳钉,形状各异:星星、十字架、骷髅头。
凌晨三点,谷仓的木板墙发出“咯吱”声,像有人在里面踱步。我握着猎枪(在厨房抽屉里找到的,枪管内侧有凝固的血垢),踩着泥泞靠近谷仓,月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影子的手突然“动”了动,像是在指向谷仓门缝。
门缝里渗出淡绿色的光,混合着浓重的福尔马林气味。我眯起眼,看见里面整齐排列着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不同的器官:心脏、肝脏、眼球……最中间的展台上,摆着个巨大的玻璃柜,里面躺着具穿着碎花裙的女尸,她的肚子被剖开,里面填满了新鲜的玉米粒。
“第100个祭品,还差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头看见房梁上倒挂着个男人,穿着沾满血污的围裙,右手握着把锯齿刀,左手拎着个铁桶,桶里装着蠕动的黑色虫子。他的脸被阴影遮住,下巴上有颗醒目的黑痣——和叔叔的一模一样。
铁桶突然倾斜,虫子如瀑布般落下,我转身就跑,却被玉米地绊倒。月光穿过玉米叶,在地上投出无数晃动的人影,每个影子的脖子上都缠着麻绳,脚尖离地三寸。我摸到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看见玉米杆上用刀刻着字:“当血月升起,农场将开启新的屠宰季。”
回到主屋,我在地下室发现了叔叔的日记。泛黄的纸页上字迹癫狂:“1987年7月15日,第一个祭品是个迷路的卡车司机,他的心脏用来喂狼狗正好。血月仪式需要101个祭品,每到月圆之夜,农场就会召唤新的客人……”
日记最后一页贴着张合影,年轻的叔叔搂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景是农场的旧屠宰场,墙上挂着“陈氏肉类加工”的招牌。那个男人我认识,是三年前因连环杀人案入狱的“公路屠夫”,他的作案手法是将受害者器官泡在福尔马林里,摆在路边示众。
第七天,汽油耗尽的前一晚,我在厨房煮了碗泡面。自来水带着铁锈味,面泡开后浮着几片可疑的肉沫。窗外的玉米地沙沙作响,我看见有个穿红雨衣的身影在其间穿梭,雨衣帽子下露出的皮肤呈青紫色,手里抱着个装满玉米粒的麻袋。
“一、二、三……”沙哑的计数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我数到九十七时,红雨衣突然停住,缓缓转向我,帽子里掉出颗腐烂的头颅,眼球早已被虫蛀空,嘴里还在呢喃:“九十九、一百……还差一个。”
我抓起猎枪冲向玉米地,却发现每棵玉米杆上都绑着块木牌,上面刻着不同的名字和日期。最新的那块写着我的名字,日期是“2024.8.31”,正是今晚的血月之夜。
屠宰场的铁门不知何时打开了,里面传来电锯启动的声音。我看见叔叔站在操作台旁,手里拎着新的玻璃罐,罐底沉着新鲜的玉米粒。他的脸终于暴露在灯光下,左半边是正常的皮肤,右半边布满烧伤疤痕,和“公路屠夫”档案照里的特征一模一样。
“小薇,你终于来了。”他笑着招手,围裙上的血渍还在往下滴,“当年你父母阻止我扩建屠宰场,我只好把他们做成了第一批祭品。现在轮到你了,你的心脏会是血月仪式最好的贡品……”
我扣动扳机,却发现枪管里塞满了玉米粒。叔叔的笑声越来越大,红雨衣从身后抱住我,她腐烂的手指抠进我的肩膀,嘴里吐出带虫的玉米粒:“第一百零一个祭品,终于凑齐了……”
电锯的轰鸣声盖过了我的尖叫,红雨衣按住我的头,让我看着叔叔举起屠刀。刀刃落下的瞬间,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农场看到的场景——叔叔和“公路屠夫”在谷仓里解剖尸体,墙上挂着的不是牛肉,而是人的四肢。
“等等!”我尖叫着挣扎,“我知道第101个祭品在哪!”叔叔的刀顿在半空,我指向窗外的玉米地,“那个穿红雨衣的女孩,她才是第一个祭品,对不对?她的家人报了失踪案,所以你们不得不停止作案……”
红雨衣的身体突然僵硬,叔叔的脸色第一次出现裂痕:“你怎么知道……”我趁机推开他,冲向地下室,在最深处的冰柜里,我找到了真正的证据——一具穿着红雨衣的骸骨,她的左手腕上戴着块手表,表盘永远停在1987年7月15日,正是日记里第一个祭品的日期。
“她才是第一个,你们用她的尸体骗了所有人!”我举起骸骨的手,叔叔的脸变得狰狞:“就算你知道又怎样?血月已经升起,仪式必须完成!”他举起屠刀,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围裙上的图案——那是“公路屠夫”的杀人图腾,而叔叔,根本就是那个逃犯本人。
屠宰场的屋顶突然坍塌,暴雨倾盆而入,冲垮了墙上的福尔马林罐。红雨衣的幽灵在雨中显形,她的身体逐渐透明,露出底下被解剖的伤口:“谢谢……终于能走了……”她的手抚过叔叔的脸,男人发出凄厉的惨叫,皮肤像融化的蜡般剥落,露出底下腐烂的白骨。
我在黎明前爬出废墟,身后的农场正在燃烧,火光照亮了谷仓的外墙,那里用鲜血写着大大的“101”,每个数字都由无数骨头拼成。手机终于有了信号,新闻推送弹出:“连环杀人案逃犯陈立伟疑似死亡,其经营的农场发现大量人体残骸……”
三个月后,我站在精神病院的探视窗前,看着那个自称“公路屠夫”的男人对着空气说话。“下一个祭品该找谁呢?”他温柔地笑着,手里摆弄着玉米粒,“血月农场永远需要新鲜的心脏……”
我摸着脖子上的刀疤,那是逃生时被玉米叶划伤的,至今未愈。每次下雨,伤口都会隐隐作痛,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在皮下蠕动。而每当深夜梦回,我都会看见那片血红色的玉米地,穿红雨衣的女孩站在中间,手里的麻袋沙沙作响,数着:“一、二、三……第一百零一个,是你吗?”
手机突然收到条彩信,是张模糊的照片,背景是燃烧的农场,火光中站着个穿黑雨衣的身影,手里拎着新的玻璃罐。图片下方有行小字:“血月永不落幕,农场永远缺一个祭品……”
我颤抖着删掉短信,却发现照片已经自动保存到相册,照片里的黑雨衣缓缓转身,露出半张腐烂的脸,那是叔叔的脸,也是“公路屠夫”的脸。而他手里的玻璃罐里,泡着的不是器官,是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心脏上刻着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