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的傍晚，乌云压得极低，仿佛要把整个村子都罩进黑锅里。王婶攥着一把艾草，在每家每户的门框上拍打，嘴里念叨着：“鬼节到咯，阴气重，关好门窗，莫要出门。”
我蹲在自家门槛上，看着村西头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正往树根处倒米酒。那棵槐树歪歪扭扭，树干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听奶奶说，这是当年吊死过人的地方。“小穗，快进屋！”奶奶突然从屋里冲出来，一把将我拽进去，“今晚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开窗！”
夜色渐浓，月光被乌云吞噬。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一阵“沙沙”声从院子里传来，像是有人拖着什么重物在地上走。我屏住呼吸，透过窗缝往外看，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那身影披头散发，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正朝着我家走来。
“奶奶！”我吓得钻进被窝，声音都变了调。奶奶紧紧搂着我，颤抖着说：“莫怕，莫怕，是过路的...”话还没说完，院子里传来一声阴森的笑，那笑声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听得我浑身发冷。
窗户突然开始剧烈晃动，“哐哐”的撞击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我偷偷探出脑袋，看见一张惨白的脸贴在玻璃上，眼睛瞪得滚圆，嘴角还挂着长长的口水。奶奶慌忙点起艾草，烟雾缭绕中，那张脸渐渐消失了。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半夜里，我听见有人在门外轻声呼唤：“小穗...小穗...”声音温柔又哀怨，像是小时候妈妈哄我睡觉的语调。我刚要开口回应，奶奶突然捂住我的嘴，在我耳边说：“那不是你娘，是鬼在勾魂！”
鸡叫三遍时，一切终于安静下来。我和奶奶守了整整一夜，天一亮，就看见院子里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大门一直延伸到老槐树下，脚印里还沾着一些黑色的泥土，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鬼节当天，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大人们都闭门不出，只有几个胆大的年轻人，在村口议论纷纷。
“听说老张家的闺女昨晚撞鬼了！”一个声音压得很低，“她看见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站在老槐树下梳头！”
我心里一颤，想起昨晚那个白色的身影。好奇心作祟，我偷偷溜出家门，朝着老槐树走去。远远地，就看见树下围了一群人，中间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孩，正是张家的女儿巧儿。她双眼紧闭，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梳头...梳头...”
“这是被鬼附身了！”村里的神婆颤巍巍地走过来，她脸上涂着厚厚的香灰，手里拿着一串桃木珠子，“老槐树底下埋着个冤死的新娘，每年鬼节都要找替身！”
我凑近一看，发现巧儿的手腕上缠着一缕黑发，那头发又长又直，还在微微蠕动。神婆见状，立刻点燃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符纸化作一团火焰，烧向巧儿的手腕，那缕黑发发出一声尖叫，化作青烟消散了。
但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几天，村里接二连三地出事。有人在井边看见一个小孩的身影，等走近了却什么都没有；有人半夜听见婴儿的哭声，找遍全村也没发现孩子。最可怕的是，每天清晨，老槐树下都会出现新的脚印，有的深，有的浅，还有的...根本不像是人的脚印。
我决定和几个小伙伴一起，揭开老槐树的秘密。半夜里，我们拿着手电筒，悄悄来到老槐树下。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影子。突然，手电筒的光晃过树干上的一个洞，我看见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那是什么？”我壮着胆子凑过去，伸手一摸，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个锈迹斑斑的铜镜，镜面已经模糊不清，但还能隐约看见上面刻着“囍”字。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铜镜突然发出一道耀眼的光。我眼前一黑，等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花轿队伍中。新娘穿着红色的嫁衣，盖着红盖头，正坐在花轿里。突然，花轿剧烈晃动起来，新娘的盖头被掀开，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小穗！小穗！”迷迷糊糊中，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等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老槐树下，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面铜镜。小伙伴们围在我身边，满脸惊恐。
“你刚才突然就晕倒了！”阿强脸色苍白，“还一直喊着‘不要嫁，不要嫁’！”
我浑身发冷，想起刚才看到的景象。回到家后，我把铜镜藏在床底，却发现无论怎么擦，镜面上的血迹都擦不掉。半夜里，铜镜开始发出幽幽的光，一个声音从镜子里传出来：“我要成亲...我要成亲...”
第二天，村里来了个云游的道士。他站在老槐树下，脸色凝重：“此树怨气极重，树下埋着的新娘，是被活活烧死的。”道士告诉我们，几十年前，村里有个姑娘和外村的小伙相爱，却遭到父母反对。姑娘被逼着嫁给了邻村的瘸子，成亲当晚，她穿着嫁衣跳进了火海。
“她的魂魄被困在老槐树里，每年鬼节都要找替身，完成她未竟的姻缘。”道士拿出一把桃木剑，“必须在月圆之夜，解开她的怨气，否则整个村子都要遭殃。”
月圆之夜，道士在老槐树下摆开法坛。符纸在风中猎猎作响，桃木剑上系着的铜钱叮当作响。随着道士一声大喝，老槐树开始剧烈摇晃，树干上的洞不断渗出黑色的液体。
“出来吧！”道士挥剑斩向槐树，一道红色的身影从树洞里飘了出来。那是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她的脸一半完好，一半被烧得面目全非。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成亲...”女子凄厉地哭喊着，整个村子都回荡着她的声音。道士将铜镜抛向空中，镜面上的血迹突然化作一道光，照在女子身上：“冤有头，债有主，你若再害人，永世不得超生！”
女子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她看着铜镜，眼中流下血泪：“我等了这么多年...原来他早就死了...”原来，当年那个小伙得知姑娘的死讯后，也追随她而去。
女子的身影渐渐消散，老槐树发出一声悲鸣，树干上的洞慢慢愈合。从那以后，村里再也没有闹过鬼，但每到鬼节，老槐树下总会出现一男一女两个影子，他们手牵着手，在月光下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