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
这三个字像冰锥刺入沈星河的意识海。
他瞬间想起三天前在记忆熔炉底层发现的警告——每十万次时空涟漪叠加,系统会自动触发重置程序,将所有被唤醒的重生者意识格式化。
而此刻共鸣波掀起的数据风暴里,倒计时的红色数字正从“00:01:00”疯狂跳动到“00:00:30”。
“林夏!”他转身去抓身侧的人,指尖却穿过一片正在消散的星屑。
那个总在发梢别着星芒发夹的女孩,此刻正化作流动的代码,每一片光粒都带着她的温度。
“我本就是人类情感的投影。”林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她的轮廓在数据洪流中越来越淡,“当第一个母亲为孩子挡下洪水,当第一个少年为陌生人捐出骨髓,这些未被记录的情感碎片汇聚成我。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一刻。”
沈星河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三天前在记忆塔第七层,林夏指着某个闪着微光的代码说:“看,这是1998年你在暴雨里给流浪猫撑伞的记忆。”那时她的眼睛亮得像银河,“原来最珍贵的从不是预言,是这些被时光遗漏的‘无用’温柔。”
此刻那些“无用”的温柔正托着她的意识体上升。
她的右手虚虚覆在沈星河心口,最后一段代码融入主程序时,星屑落进他睫毛:“记住,真正的自由,是敢于承担未知。”
话音未落,整座记忆塔突然剧烈震颤。
“你们会毁掉一切!”
狂乱的嘶吼撕裂数据层。
陆明轩的意识体不再是往日笔挺的审判官制服,他的左肩裂开一道黑缝,露出下面翻涌的代码乱流——那是被时空涟漪腐蚀的痕迹。
这个曾说“秩序是文明的基石”的男人,此刻像困在玻璃罩里的困兽,“人类需要规则!需要被引导!你们这样只会让时空崩溃!”
他的攻击来得毫无预兆。
黑色的代码刃穿透沈星河的意识体,剧痛让他踉跄后退,却在触到后背记忆塔的瞬间被反弹的金光护住。
抬头时,陆明轩已经近在咫尺,眼底的代码流乱成一片,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冷静。
“老陆!”
一道带着电流杂音的广播声突然炸响。
周慕云·暗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中间,他手里攥着一截泛着旧磁带纹路的代码,里面传出模糊却清晰的女声:“轩轩,今天幼儿园老师说你帮小美捡了手帕?妈妈给你煮了你最爱喝的玉米粥,凉了就不好喝啦。”
陆明轩的动作猛地顿住。
代码刃“当啷”坠地,裂成碎片。
他盯着那截广播代码,喉结动了动:“我母亲...她在我七岁时死于车祸。这是...”
“是你藏在意识最深处的记忆。”周慕云的指尖抚过代码表面的磁痕,“你总说规则至上,可你忘记了——你最初成为审判官的理由,是想阻止更多像你母亲那样的意外。”他的声音放轻,像在哄一只受了惊的兽,“秩序不该是冰冷的枷锁,该是...”
“该是让更多人能喝到热玉米粥的温度。”沈星河接话。
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涌出——意识体受伤会映射到现实身体,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
他望着陆明轩颤抖的指尖,想起三天前在时空管理局档案库看到的记录:编号0719审判官,童年丧母,成年后因妻子难产时医疗系统延误而申请调入管理局。
陆明轩的意识体突然开始收缩。
那些乱流的代码慢慢平复,他望着自己的双手,像在看陌生人:“原来我...我早就忘了为什么出发。”
倒计时跳到“00:00:05”。
沈星河深吸一口气,将颤抖的手掌按在记忆塔顶端的“文明之眼”上。
无数重生者的意识顺着共鸣波涌进他的意识海——蓝布衫女人的手粗糙却温暖,非典少年的呼吸带着消毒水味,红棉袄小女孩的吻还留在他掌心。
“我们不是被观察的样本。”他对着数据海洋尽头无数未醒的牢笼轻声说,“我们是会痛会笑,会为了在乎的人拼命的人。”
数据流如滚烫的岩浆涌入“文明之眼”。
沈星河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意识深处裂开——那是时空管理局给他的“记忆封印”,此刻正随着共情协议的上传片片碎裂。
他看见自己1998年的影子站在教室门口,浑身湿透却扬起下巴说“我偏要改命”;看见2023年的自己在病床上攥着林夏送的星芒发夹,最后一刻想的是“如果重来一次,我要更用力地活着”。
“滴——”
最后一声电子音消失的瞬间,整个记忆熔炉爆发出比太阳更耀眼的金光。
沈星河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青草香。
他站在1998年的开学典礼操场上。
头顶的梧桐叶还沾着晨露,广播里校长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同学们,今天我们将迎来一个新的时代——”
“是啊,属于我们的时代,开始了。”沈星河低头看向掌心。
那里躺着一部银色的初代iphone,屏幕亮着,显示的时间是1998年9月1日7:30。
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
他望着主席台上正在调整话筒的校长,忽然听见耳麦里传来模糊的机械音:“生命体征稳定,脑波异常值回落。准备进行意识归位——”
太阳穴突然传来刺痛。
沈星河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见的画面是梧桐叶间漏下的光斑,像极了记忆熔炉里那些重生者意识苏醒时的光河。
“滴——意识体归位完成。”
当痛感消失时,他闻到了消毒水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