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东湖骨刻
孙立诚枯瘦的手指捏着青铜觿在楚城青砖上划出星芒轨迹时,东湖的浪头正啃噬着磨山崖岸。胡宇轩望着这座按郢都纪南城复原的楚城门,二十三米高的夯土墙在水雾中若隐若现,恍若盘踞在云梦泽畔的巨兽脊梁。
“郑伯取龙的卜骨,就该嵌在楚市水门的蛇纹砖上。”孙立诚的镜片蒙着雨雾,声音却像青铜编钟般斩钉截铁。他手中的战国玉璋突然泛起血沁,与楚城门望楼檐角的青铜铃铛共振出细密蜂鸣。
暴雨如注。当胡宇轩的指尖触碰到水门第三层错缝堆砌的蛇纹砖时,西周卜骨突然在他怀中剧烈震颤。这块在龙王庙漩涡旁冲刷出的龟甲,此刻正显现出与越王勾践剑相似的菱形暗纹,甲骨裂纹间渗出幽蓝水渍,在雨幕中拼出《尚书·禹贡》缺失的“云梦”篇。
“左三,上七,转阴爻。”孙立诚突然抓住胡宇轩手腕,带着他按向砖缝。甲骨嵌入蛇纹凹槽的刹那,整面城墙发出闷雷般的轰鸣,青砖缝隙渗出暗红朱砂,沿着楚人营建都城时暗藏的水脉纹路奔涌。
胡宇轩的胎记突然灼痛。他看见朱砂在城墙上勾勒出江汉平原的经络——汉水如苍龙盘踞,云梦泽九十九处水眼星罗棋布,而龙王庙的位置赫然标注着“龙枢”古篆。更诡谲的是,所有水脉最终汇聚到龟山电视塔旧址,那里用血朱砂画着三星堆青铜神树图腾。
“看水纹!”孙立诚突然厉喝。东湖波涛诡异地平静下来,水面倒映的楚城望楼扭曲成三眼龙首。那龙目位置燃烧着两点幽绿磷火,与龙王庙冰封漩涡中的纵目虚影如出一辙。胡宇轩怀中的越王勾践剑突然自发吟啸,剑格琉璃珠迸射冰蓝光束,直刺龙影额间第三目。
湖水轰然炸开!漫天水珠并未坠落,反而悬空凝成《楚辞·天问》的字句:“焉有虬龙,负熊以游?”每个水字都包裹着一枚青铜鱼符,符面蚀刻着与三星堆金杖纹饰同源的云雷纹。孙立诚猛地扯开衬衣,露出心口狰狞的灼伤——那疤痕形状竟与楚市出土的曾侯乙墓二十八宿衣箱漆画完全吻合。
“这是二十年前,我试图破解‘郑伯锁龙局’时,被云梦水眼反噬的印记。”他手指颤抖着抚过疤痕,“你母亲郑伽文,正是周宣王分封的郑国后裔。当年郑伯所取之龙,根本不是什么瑞兽...”
话音未落,悬空水字突然爆裂。无数青铜鱼符如暴雨倾泻,却在触及地面前化为玄色帛书。胡宇轩接住最近的一卷,展开的瞬间瞳孔骤缩——帛画描绘着楚人用青铜锁链囚禁巨龙,而那龙额第三目处插着的,分明是越王勾践剑!
“剑鞘!”孙立诚突然扑向楚市遗址的青铜鼎,“海心琉璃珠是龙目,剑身是镇龙钉,还缺最关键的天蚕丝剑穗!”他疯狂刨开鼎内积泥,扯出一团裹着甲骨文的腐烂丝织物。当丝帛触碰到越王勾践剑柄,竟自动编织成缀满玉蝉的剑穗,穗尾垂落的,正是三星堆青铜神树上的挂饰形制!
东湖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龙吟。胡宇轩看见自己倒影在湖面的轮廓正在异变——锁骨胎记蔓延出青铜纹路,瞳孔泛起海心琉璃的冰蓝幽光。怀中的玉璋与剑穗产生共鸣,在暴雨中交织出《楚商》与《周颂》的混音。
“时辰到了。”孙立诚突然将胡宇轩推向水门,“沿着朱砂水脉逆行,当剑穗玉蝉全部染红时...”他摘下从不离身的战国玉觿塞进少年手中,“把这支‘龙枢钥’插进龟山塔基,就能打开...”
一道闪电劈中楚天台。在雷火映照下,胡宇轩骇然发现孙立诚的皮肤正在龟裂,裂缝中不是血肉,而是流淌着青铜汁液的机械齿轮!那些齿轮纹饰,与省博里曾侯乙尊盘上的失蜡法铸造痕迹惊人相似。
暴雨更疾了。胡宇轩跃入汹涌东湖的刹那,看见孙立诚的身体彻底崩解成青铜零件,却在零件深处露出一角泛黄的日记残页——那字迹分明是母亲的手书:“1983年7月,与立诚同赴云梦泽,确认锁龙观星塔活体机关人存在...”
湖水吞没所有惊骇。越王勾践剑在暗流中指引方向,剑穗玉蝉正在吸食他的鲜血,而头顶的湖面倒影里,三眼巨龙已睁开两目,第三目位置赫然浮现出母亲被青铜锁链缠绕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