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白走向那间孤零零立在山谷深处的茅草屋。
他身后的南疆众人,没有一个敢跟上来。
他们只是远远地站着,看着那片由苏砚白亲手制造出的,寸草不生的死亡地带,再看看那个年轻人孤高的背影,好比在仰望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神魔。
李战天握着那株被强行逆转生死的九转还魂草,手心滚烫,内心却是一片冰凉。
他此刻才真正明白,自己将宝压在苏砚白身上,究竟是赌对了,还是引来了一头自己根本无法掌控的真龙。
马九千的眼神则更为复杂,他看着苏砚白,那眼神之中,敬畏多于恐惧,狂热盖过了理智。
活了三百年,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向一个如此年轻的人,献上自己的忠诚,而且,心甘情愿。
冷月仙子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静静地跟在苏砚白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手中那柄刚刚饮过药王之血的古剑,散发着微不可察的兴奋嗡鸣。
她身旁的啸月天狼,则一步不落地紧随其主,那双碧蓝的狼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它的感知。
茅草屋的门,是虚掩着的。
苏砚白伸手,轻轻一推。
吱呀。
一股浓郁到极致,却又与谷中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药香,扑面而来。
那不是单纯的香,那是一种混合了生与死,腐朽与新生,圣洁与邪异的诡异气息。
屋内的陈设,简单得好比一个苦行僧的禅房。
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几个用来捣药的石臼。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屋子正中央,有一个尺许见方的黑色水池,池中的水,黑得好比最深沉的夜,看不到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气。
而在那黑色水池的正中心,一株奇异的莲花,正静静地悬浮着。
那莲花通体漆黑,每一片花瓣都好比用最上等的墨玉雕琢而成,边缘处却泛着一丝妖异的、好比鲜血般的暗红。
它没有散发出任何光芒,却好比一个无形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周围所有的光线与生机。
它,便是净魂妖莲。
苏砚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麒麟佩,在那妖莲出现的一瞬间,竟是猛地一震,那股被他强行压制住的夺魂魔念,好比饿了千百年的凶兽闻到了血腥,开始疯狂地躁动,叫嚣着要冲出去,将那妖莲彻底吞噬!
“主人,小心!”苏媚娘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她看着那株妖莲,俏脸发白,“这东西,邪门得很!”
苏砚白没有说话。
他的注意力,被石床旁边,那面石壁上,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几行字,给吸引了。
字迹潦草、扭曲,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不甘。
“苏撼天!你好狠的心!”
“你不是封印了什么狗屁秘宝!你是在我体内,种下了一颗随时会引爆整个南疆的‘灭世龙煞’!”
“这龙煞,以地脉为食,以生灵怨气为养料!五十年!老夫用尽毕生修为,也只能勉强压制它,延缓它苏醒的时间!”
“净魂妖莲,是唯一的钥匙,也是唯一的锁。老夫用自己的神魂与它相连,以毒攻毒,才能苟延存活。”
“后来者,你若取走妖莲,龙煞必将苏醒!届时,整个南疆,百万里山河,都将化为一片焦土,亿万生灵,都将沦为它的食粮!”
“除非,你能找到第二个,甘愿牺牲自己,成为新的‘容器’的人。”
“苏撼天!老夫在九泉之下,等着你!等着看你儿子,如何替你偿还这笔滔天血债!哈哈哈哈!”
最后的狂笑,好比最恶毒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带着能侵蚀灵魂的怨毒。
苏媚娘看完,早已是花容失色,娇躯摇摇欲坠。
“灭世龙煞?这……这怎么可能?他爹到底在南疆做了什么?”
苏砚白的面色,也终于有了变化。
他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从五十年前,他那个便宜老爹踏入南疆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布下的,一个横跨了半个世纪的惊天大局!
他不是来寻仇的。
他是来擦屁股的。
替他那个,把天都捅了个窟窿,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个烂摊子的爹,来收拾残局。
药王不是真正的敌人,他只是一个可悲的、被当做“容器”的狱卒。
而他苏砚白,就是那个前来打开牢笼,放出那头绝世凶兽的“钥匙”。
“怎么办?”苏媚娘的声音都在颤抖,“这妖莲,我们不能动了!一旦动了,整个南疆就……”
“没有时间了。”
苏砚白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平静得可怕。
“三眼金猊,等不了了。”
他说着,缓步走向那个黑色的水池,走向那株象征着毁灭与希望的净魂妖莲。
“你疯了!”苏媚娘失声尖叫,想要上前拉住他。
一道冰冷的剑锋,却无声无息地,横在了她的面前。
是冷月仙子。
她不知何时也走进了茅草屋,她没有看苏媚娘,只是静静地看着苏砚白的背影,那张冰山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欠我一个人情,我便要护他周全。”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
苏砚白走到了水池边。
他伸出了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漆黑花瓣的刹那。
“桀桀桀……想好了吗?苏撼天的儿子。”
药王那早已消散的声音,竟是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在茅草屋中响起!
只见他那具倒在谷中的尸体,竟是猛地化作一捧飞灰,而一道虚幻的、由无数草木精气构成的透明人影,从飞灰中升起,出现在苏砚白面前。
这是他留在世间,最后的一缕残魂。
“替你父亲,背负起这份罪孽吧。”
“又或者,像他一样,当一个懦夫,转身逃走,将这烂摊子,留给下一个倒霉蛋?”
他那虚幻的脸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与恶意。
苏砚白没有理会他。
他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稳稳地,握住了那株净魂妖莲的根茎。
冰冷。
刺骨的冰冷。
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邪异力量,顺着他的手臂,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轰!”
他体内的麒麟佩,瞬间爆发出万丈黑芒,那股夺魂魔念,好比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压制,咆哮着,冲向那股邪异的力量,要将它彻底吞噬,据为己有!
苏砚白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然而,他握着妖莲的手,却依旧稳如磐石。
“不够。”
他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随即,他另一只手,并起剑指,猛地,点在了自己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