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七,天不晴不阴,既有阳光,也有几片铅灰的云朵,这日上午,在京城的街头发生了一桩怪事。
一对平民夫妇当众争吵纠缠着,闹得不可开交。
边上围着许多男女老幼,他们驻足观看,却没有人上前劝架,个子比较矮的还踮起脚来,或者寻找缝隙窥视。
有几人正指指点点地说着话。
“你把孩子给我,快把孩子给我!”争吵中的那名女子用劲拉住眼前男子的衣摆,不让他离开。
女子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出头的年纪,长相平平,瞧着并无特别之处。
“闪开,你这臭婆娘,在家啥也做不成,一天天就会坏我的事。”那名男子抱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推搡道。
男子的年纪和他身后的女子相当,他穿着朴素,嘴边长了一圈短胡子,许多旁观者都知道,此人沉迷于赌博,经常在赌坊里吆五喝六,但总是输多于赢。
平民家庭,本就不富裕,赌博又大把大把地输钱,自然是愈发贫穷,从衣食无忧变成了难得温饱。
“你疯啦,这可是你的孩子啊,你究竟要带他去干什么呀!”那女子心急,言辞顿时激烈起来。
“我看你才疯了呢,头发长,见识短,她可是咱们家的福星,诶,我说,你不想咱们家沾福气是吧?”那男子用力一挣,挣脱了女子的手,迈步而行。
那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下便大喊:“没天理没良心的,你还是不是人啊,快把孩子给我,别拿她的前程作赌注,你非要把家赌垮才甘心嘛!”
说着,又扑上前去。
“给我回家老实待着去,你懂个屁呀,把孩子给你,她能有什么前程?再吵吵闹闹的,老子就休了你,闪开,闪开。”男子使劲将女子推开。
女子又追上来拉他,那男子暴怒,一把将其推倒在地:“真是个丧门星,当初我怎么就瞎眼睛娶了你这泼妇。”
那女子坐在地上哭闹,骂骂咧咧的,只道自己的丈夫没有良心。
围观者虽然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替那女子打抱不平:“我看呀,是她嫁错了人才对,唉,天底下哪有把自家孩子拿去做赌注的,有这样的糊涂爹,那孩子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
那男子抱着孩童正往前走,突然脚步一停,好像在人群中发现了什么,他急忙转过身子,撒腿便跑,顷刻间就消失于茫茫人海之中。
“让开,让开,让开!”一阵严厉而又强硬的声音响起。原来是队官兵见街头有闹事的迹象,忙往众人聚集围观处赶了过来。
围观者见官兵前来,立即让开条路,稍稍分散些,议论的声音也轻了许多。
此时,那名女子还瘫坐在地上大声哭泣,显得十分悲痛。
“哪里来的女子,何故在此哭闹?”带队的官兵统领问道。
那女子闻言,抬起头,见来者是官府的人,便立即向他磕头,含着哭腔道:“官爷,您可要为民女作主啊,那个没良心的把自己孩子都拿去送给人家了,日子没法过啦,求您替民女做主啊!”
她说的话不是很清楚,官兵统领没有搞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说没良心的是谁?没良心的是谁?”官兵统领问了两次,仍没问出什么结果。
无奈之下,他只好询问旁边的一名围观者:“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什么没良心的,这女子为何在此哭闹不休?”
对方却摇了摇头:“草民不知。”
人群中有位六七十岁的老者,步履蹒跚地走出来,说道:“官爷,刚才她的丈夫抱着孩子去祈福消灾了,这位女子与他丈夫发生争执,两人在此吵闹一场,就搞成现在这副模样,他丈夫抱着孩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祈福消灾,那是什么事情,需要用孩子吗?”官兵统领问。
这件事情,他觉得非常可疑。
祈福消灾也许是好事,但这和孩子能扯上什么关系,况且,看地上女子的反应,所谓的祈福消灾似乎对孩子不利。
“至于用孩子做什么,草民就不太清楚了。”老者叹息一声:“说起来也真怪,不止她的丈夫,附近已经有好几户人家的人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参加什么“消灾礼”了,嗨,他们呐,都神神秘秘的,不知心里打什么算盘,弄不懂啊。”
“消灾礼,那究竟是什么,去庙里乞求菩萨消除灾祸吗?”有人对此充满好奇。
平白无故,搞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消灾礼”,而且还和孩子有关,那官兵统领不敢大意,立即吩咐下属:“你们速速将这名女子带回去,让刑部仔细查问,我猜其中必有蹊跷。”
什么是“消灾礼”,恐怕只有带孩子前去参加的人才知道了。
官兵们将女子带走之后,街上没了热闹可瞧,围观的群众也自发散开,各做各的事情,只剩下几个好奇心十足的还在讨论。
刑部大堂,崔之辉与几名陪审的官员各自坐定,在街头哭闹的那位女子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抹着。
这桩案子,原本是归顺天府管的,但顺天府府尹韩亮已因贪赃而被处置,顺天府的事务也由刑部暂时掌管。
崔之辉待那女子情绪稍稳,问道:“堂下女子,你在街头哭闹,与丈夫争吵不休,究竟是何缘故?”
那女子回道:“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民女做主啊!”
“你先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有讲明白了,本官才能替你做主,你不讲明白,本官又如何为你做主。”崔之辉道。
那女子缓缓劲,开口说起来:“回大老爷,民女是西村人,出身农户,和家中不争气的丈夫,生有一个女儿。”
言罢,她擦了擦眼泪,续道:“民女的丈夫平日里好赌,前几日,他不知何故出了趟远门,回来之后,二话不说就抱起孩子,说要去参加什么“消灾礼”,民女百般劝阻,可……可他就是不听,还对民女动粗。”
陪审的官员中,有人小声说着:“唉,嫁给这样的人,也真是可怜呐,身为父亲,连自己的儿女都不顾,实在有些过分,不过,那“消灾礼”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从未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