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王朝永昌年间,建昭帝朱希同消极怠政,日日饮酒作乐,连续几个月没有上朝,在一片歌舞升平的繁荣表象之下,帝国已是危机四伏。
朱希同驾崩后,新任皇帝更加昏庸无能,以致大权逐渐落入李皇后的弟弟李文彦手中,不少正直的大臣被贬。
新年刚过,京都便迎来一场汹涌的寒潮,强劲的西北风咆哮了整整三天,将河流尽数封冻。悬在空中的太阳,此刻也仿佛是个冰球,送不来半分暖意。
京郊的某间破宅外,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女童正守在大锅边,适时地往锅底下添加木柴,锅里的水不断冒着气泡,很快就要沸腾了。
破宅门口,坐着位三十来岁的妇女,她抬起头,停下缝补衣服的动作,有些心疼地看向那女童。
女童脸蛋圆圆,一双可爱的大眼睛水灵灵的,柔嫩的鼻子下,两片薄薄的嘴唇宛如一抹丹霞。
她便是张婉云,前兵部尚书张向明的独女。
张向明为官清廉,二十多岁时才娶了与他同乡的王纯为妻,两人这么多年来只生有一个女儿,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倒是非常和睦。
在张婉云刚刚懂事的时候,张向明便因为自己的正直而遭受打击,不少大臣要求皇帝将其处死,幸亏有几名忠良之士挺身而出,替他说了不少好话,这才保住性命。
然而,张向明的官位终究没能保住,被昏庸的皇帝贬为了庶民。
张婉云没享受过多少官家小姐的生活,就跟着父母吃苦受累,作为穷困的平民,可没有丫鬟侍候,活得自己干才行。
好在张婉云是个吃得起苦的人,洗衣做饭,种菜养鸡,只要能干的她都干。在辛勤劳作之余,她还会识字读书。
张向明在做官的时候,收藏了不少书本,如今,这些书他自己派不上用场,便给女儿阅读。
“娘,水烧好啦,我把它倒壶里后,就去看会儿书,有事你再叫我。” 张婉云朝王纯道。
王纯冲她笑了笑:“你呀,也别累着,只管去看书吧,剩下的事情,由娘来处理。”
张婉云点点头:“那我就先去看书了。”说完,便迈着小步走入屋内。
忙碌的时候,感觉比较暖和,一旦静坐下来,凛冽的寒气便又裹挟住身体。
张婉云喜欢看书,其实是受了父亲的影响,并非纯粹的求知若渴,在她的记忆中,以前张向明处理完公务回家,经常会拿起本书看上个把时辰,因此,她就觉得看书一定非常有趣。后来,她竟培养出了这种爱好。
张向明打柴归来,即用斧头将其劈开,为做午饭备用。
“相公。” 王纯喊了一声。
张向明应道:“夫人,有什么事吗?”
王纯开口说:“我想拿钱去集市上买些鸭毛,给咱们云儿做件厚被子,大冷天的,可不能让她挨冻啊。”
张家清贫,棉花料子是买不起的,所以只能找些相对廉价的填充物。
“好吧,随你。” 张向明叹了口气:“也怨我没用,没能让你和云儿过上好日子,连件像样的被子也没有。”
王纯闻言,忍不住流出泪来:“我倒不要紧,只是云儿还小,我实在不忍心让她受那种苦。”
张向明也颇为无奈,若自己没有失去官职,女儿即便不是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至少也衣食无忧,哪会像现在这般吃不饱穿不暖呢。
过年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新衣服可穿。
王纯想到女儿可能要辛苦操劳一辈子,心中难受,似泣非泣地发出声响。
“娘,你怎么哭啦?”张婉云抱着书本,睁大眼睛站在王纯面前,直勾勾地盯住她看,模样有几分傻气。
王纯不愿意让女儿看到自己愁眉苦脸的样子,遂强行展露出一副笑容:“没有,娘没哭,娘只是见你乖巧懂事,心里有所感触罢了。”
张婉云并未多想,坐回原位,继续研究书中的世界。
刺骨的冷风尚未停歇,张家的宅子又十分破旧,大门上有好几处宽达寸许的裂缝,根本没法挡风。
张婉云的耳朵冻得发紫,她时不时地伸手揉搓,缓解冷意,王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吃过午饭,王纯便前往集市购买鸭毛,张婉云则在菜地中耐心地挖掘蚯蚓,她挖蚯蚓并无特殊用途,而是喂给鸡吃的。
她家养着几只母鸡,每天产下两三枚鸡蛋,也能弥补食物的不足。
喂养母鸡的任务,基本由张婉云一人承担着。
张婉云毕竟还是孩子,有和其他孩子一样爱玩的童心。她把蚯蚓扔进鸡舍之后,就观看那些母鸡追逐抢食,嘴里还念念有词:“快,快,别被它抢走,啄它,啄它……”
有些鸡比较强势,吃了一条又一条,而且还不满足,仍想着抢夺对方的食物,你啄我,我啄你,为食物打起架来。有些鸡抢不过对方,甚至到嘴的食物都被夺走。
张婉云捡来一段小木枝,见哪只鸡吃得多了,就用木枝驱赶,防止其继续抢食。
然而,被她这样一顿搅和,别的鸡也不敢再进食,缩进角落,表现出非常惊恐的模样。
“真没用,我又不打你,躲什么呀。”张婉云朝着鸡群说。
王纯从集市上买来鸭毛,便为张婉云做御寒的被子。
张向明在王纯身边来回走动,王纯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便问:“相公,你在想什么呢?”
“唉,当今皇上不辨忠奸,任由李氏族人祸乱朝纲,听闻礼部的两位官员,前几日也被贬了,如此下去,朝中的忠良之臣还能留下多少啊。”张向明虽然已是一介布衣,却仍为江山社稷操心。
李家人铲除异己,打压忠臣良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自从张向明被罢免兵部尚书一职后,兵部的那些事务就处理得非常糟糕,军饷问题拖延数月未能解决,边关将士险些哗变。
而在张向明担任兵部尚书的时候,每件事都能处理妥当,这种情况从未出现过。
王纯知道丈夫心系天下苍生,朝廷混乱,官场倾轧,而受苦最深的却是寻常百姓。
“可惜这些事情,我们也管不了,除非皇上想有一番作为,让你重新回去做官,不过你说话太直,恐怕皇上也未必能听得进去。”王纯对张向明说。
皇帝不听忠言,像张向明这样的忠良大臣也就难以立足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