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垂眸盯着兵卒头目额角渗出的血珠,喉结微动。
鸦雀无声的巷子里,唯有晚风卷着碎石子在青石板上打转。
半晌,他抬起眼,墨色瞳孔里翻涌的情绪转瞬凝成寒霜:“既敢应下,便别想着回头。”
“这泼皮闹事,聚贤楼脱不了干系。”
他伸手弹了弹袖口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像冰棱般砸在石板上,“这不是推断,是结果。你只需拿着结果去找证据。”
话音未落,兵卒头目浑身一颤,额头渗出的冷汗滴落在青砖缝隙里。
“记住,你只需做一件事:掘地三尺,把聚贤楼欺行霸市的罪证全翻出来。”
赵桓俯身时,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在夜色里映出森冷的光。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兵卒头目那充满惊恐的双眼:“你该庆幸,那聚贤楼的背景,可是还不及皇城司监牢里刑具的万分之一。”
他刻意拖长尾音,看着对方喉结剧烈滚动,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若敢敷衍,那些能将人熬成脓血的玩意儿,会替本大人教你什么叫规矩的。”
兵卒头目闻言,忙不迭地点头,额头又重重磕在石板上,发出沉闷声响,“大人放心!小的就是豁出这条贱命,掘地三尺也要把聚贤楼的罪证全翻出来!”
“先起来吧!你唤作何名?
兵卒头目听闻赵桓的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从地上爬起。
却因起身太过急切,脚下一个不稳,险些又栽倒在地。
他竭力站稳身形,脸上的汗珠与干涸的血污混杂在一起。
他颤抖着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渍,强忍着头晕目眩,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大人,小的名叫周得顺。”
“周得顺?”
赵桓垂眸望着对方胸前歪斜的军巡铺腰牌,边缘磨损的铜片泛着暗沉的光,忽然轻笑出声,“倒应了这世道求个顺遂的心思。”
而周得顺喉结滚动两下,额角新结的血痂在夜色中泛着暗红。
他盯着赵桓腰间若隐若现的玉佩,突然意识到这场闹剧背后藏着深不见底的旋涡。
这聚贤楼怕是触了这位公子的霉头。
他慌忙扯出讨好的笑,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小人若寻得线索,该往何处……”
赵桓微微眯起双眸,嘴角缓缓泛起一丝弧度。
这弧度看似平和,却隐隐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悠悠开口道:“到时,我自会派人去找你的!”
“你只需牢记,此事干系重大,若敢敷衍了事,或是暗中通风报信,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周得顺浑身一颤,膝盖几乎要发软跪地。
他强撑着挺直脊背,粗糙的手掌在衣摆上蹭出褶皱,“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就是借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耍花样啊!”
他偷瞄赵桓神色,又佝偻着身子凑近半步,“大人,那这些泼皮……?”
赵桓神色淡然,微微摆了摆手,“一并带走!让他们在牢里好好‘回忆’一下,背后是谁在指使的!”
“喏!”
周得顺喉间挤出沙哑应答,脖颈青筋随着吞咽动作暴起。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畏畏缩缩的手下们一挥手,粗着嗓子喊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些个泼皮给我捆严实了,押回军巡铺!”
那四个兵卒闻言,赶忙一窝蜂地冲上前去。
四人手忙脚乱地将那些瘫倒在地、吓得脸色惨白的泼皮们拉扯起来。
泼皮们起初还小声嘟囔、挣扎了几下。
可一看到兵卒头目那恶狠狠的眼神,又瞥见不远处赵桓冷峻的面容,顿时没了反抗的勇气,只能乖乖就范。
在一片推搡与低声咒骂中,兵卒们用绳索将泼皮们串成一串,像驱赶牲口一般,押着他们往军巡铺的方向走去。
赵桓立在巷口,望着蜿蜒远去的押解队伍,看那些晃动的人影渐渐融成墨色夜幕里的细点。
夜风掠过屋檐,将他的衣袍掀起一角。
王若悄无声息地欺身上前,压低声音,问道:“公子,就这么信他?”
顿了顿又补一句:“蝼蚁贪生,恐难担此重任。”
赵桓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棋子而已,落子无悔。他能探出几分,便算几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聚贤楼方向若隐若现的灯火,“朱家这棵大树,岂是一朝一夕能撼动的?”
“不过是借他的手,先试试水罢了。”
言罢,他袍袖一挥,带着王若冲、董先、陈昭等人转身离去。
“这秀禾家,离这儿还有多远?”赵桓一边迈步,一边问道。
靴底碾过巷口碎石,发出细碎声响。
王若冲脚下生风,刻意落后半个身位,压低声音道:“穿过这条巷子就到了。”
他目光警惕地扫过墙头晃动的藤蔓,掌心虚按在刀柄上。
方才,安群泼皮闹事的场景还在眼前晃动。
此刻,每一丝风吹草动,都让他后颈的寒毛直立。
虽说,手下之人皆是精锐,他们这方的守卫力量足以应对突发状况。
然而,赵桓的身份过于尊贵,可是容不得半点闪失的。
他比谁都清楚,这位公子爷一旦拿定主意,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
劝诫的话语在舌尖转了几转,最终化作无声的叹息,又生生咽回腹中。
他沉默片刻,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此行一切顺利,不要再生波澜。
赵桓似乎察觉到王若冲的担忧,微微侧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不必如此紧张。”
王若冲微微一愣,随即抱拳,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公子,属下只是担心,这秀禾家怕是不简单。”
赵桓停下脚步,目光深邃地望向巷子尽头。
那里没有灯光,只能借着朦胧的月色,依稀辨认出房屋的轮廓。
月光洒在斑驳的院墙上,投下一片片模糊的光影。
他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笃定:“正因为不简单,才更要去探个究竟。”
“况且,越是复杂的地方,往往越能窥见真相的蛛丝马迹。”
赵桓的靴底刚踏入巷口,就被软烂的泥地紧紧吸住。
鞋底瞬间沾满了褐黄色的泥浆,连他那锦袍的下摆也被溅上了点点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