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府衙的青石板上结着薄冰,公堂内却热气蒸腾。李大人惊堂木拍得山响,慎思堂爪牙「毒菌子」的门徒跪在堂下,仍在高呼:「北地菌师以毒菌害民,我等替天行道!」话音未落,堂外忽有人高喝:「且慢!我有虫尸为证!」
林羽抱着陶瓮闯入,瓮中装着白僵菌培养的稻杆,杆上僵死的铁甲虫如浮雕般附着。王远紧随其后,手中木盘托着七具虫尸,背甲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 正是被蚀心菌毒污染的铁甲虫。「大人,且看这虫腹内的玄机。」林羽向李大人作揖,取出鹿骨刀,刀刃在火盆上烤得通红。
第一刀划向普通僵死的铁甲虫,腹内露出网状白菌丝,如冬雪覆田,「此乃白僵菌蚀虫之相,《齐民要术》有载:『虫僵而不腐,必为菌侵』。」他又剖开中毒的虫尸,黑绿色脓水涌出,混着腐藻味,「此虫腹内无菌丝,却有蚀心菌毒,正是慎思堂用来栽赃的毒计!」
堂下百姓伸长脖子,见两种虫尸的腹内天差地别:白僵菌治死的虫尸洁净,菌丝如银线织网;中毒的虫尸腐坏,毒汁浸烂脏腑。李大人皱眉:「如何证明白僵菌不害稻?」林羽早有准备,命衙役取来两株稻穗,一株经白僵菌粉拌种,一株被蚀心菌毒侵根。
「看这稻茎!」鹿骨刀削开茎秆,拌种稻的髓部泛着珍珠光泽,可见透明菌丝如护心甲,「白僵菌只蚀虫窍,不侵稻脉,反能护苗。」而毒稻的茎芯已发黑,溢出墨绿色汁液,「此毒专坏稻心,与白僵菌毫无干系!」
毒菌子的门徒仍不服:「菌粉既白,为何稻杆带青?分明是染了妖毒!」王远冷笑,取出《虫灾应对三十二式》刻板,指向「菌虫共生」图:「青者,乃白僵菌与稻叶共生之相,如豆科植物结根瘤,非但无害,反能固土。」他又撒出一把菌粉在衙役的伤手上,红肿处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我等日日与菌粉相伴,何曾中过毒?」
最关键的证物是半片《齐民要术》残页,林羽从袖中取出,页角还粘着白僵菌粉:「后汉?崔寔《四民月令》早载『冬月收僵虫,磨粉治蝗』,此乃千年古法,岂容妖人污蔑?」残页上的虫形纹与菌形纹相交,正是古人以菌治虫的铁证。
公堂西侧,虎娃举着陶盆跑入,盆中盛着浸泡两日的「菌毒米」与「白僵米」。只见毒米水色墨绿,而白僵米水澄清,且有细小菌丝浮于水面 —— 这是林羽昨夜令虎娃做的「水试法」,「真白僵菌遇水则生,毒菌遇水则腐,天地自有公断!」
当最后一具虫尸被剖开,露出腹内完整的白僵菌孢子囊,堂下百姓终于哗然:「原来虫尸是菌的温床,并非稻的灾星!」有老稻农认出孢子囊的形状,正是今夏在稻田里见过的「虫菌共生」之象,当场叩头谢罪,此前竟信了谣言。
李大人拍案定罪:「慎思堂毁菌田、散毒米、造妖言,其罪当诛!」毒菌子的门徒瘫倒在地,而林羽趁机呈上改良后的「菌毒检验法」—— 以白僵菌粉撒于可疑粮食,若显赤金斑则无毒,泛青黑则有毒,「此法可传于天下粮仓,永绝菌毒之患。」
退堂时,百姓围拢林羽,求购白僵菌粉。王远望着公堂外的治虫坊,见匠人正将今日的虫尸解剖图刻上坊柱,旁边配着农谚:「虫腹有菌不是毒,是替稻禾除贼寇」。他忽然想起在牛角村的冻土窖,祖父曾说:「天地间的道理,往往藏在虫尸与菌褶里,就看有没有人肯低头细瞧。」
是夜,治虫公所的油灯映着新刻的「菌虫相杀图」,图中白僵菌丝如银枪刺向铁甲虫,却绕开稻穗。王远摸着案头的虫尸标本,见菌丝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忽然明白:这场公堂辩菌,辩的不是菌粉是否有毒,而是农人该如何看待天地间的共生之道 —— 就像白僵菌与稻禾,看似相克,实则相生,恰如塞北的雪与江淮的水,终将在农耕的智慧中,汇成润泽天下的长河。
当更夫敲响子时的梆子,扬州城的百姓们已在床头摆上盛着白僵菌粉的陶罐,权作「虫煞克星」。而慎思堂的阴谋,终究像公堂上被剖开的毒虫尸,在真相的火光下,现出了腐朽的本质。这一晚,治虫公所的地窖里,新培育的白僵菌母种正爬满陶瓮,菌丝交缠成网,恰似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江淮的稻田,也罩住了所有妄图破坏共生之道的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