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刚过,林羽家的粟田已泛起金黄。沉甸甸的谷穗压弯枝头,叶片却依旧青碧,与隔壁王财家佃田的早衰景象形成鲜明对比。张大叔蹲在田埂上数谷粒,粗粝的手指在谷穗间翻动:\"乖乖,每穗足有二百粒,比往年多了五十粒不止!\"
田边的老槐树下,王财正捏着算盘珠子,三角眼里泛着阴鸷。他盯着林羽家的谷穗,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 按这个收成,佃户们怕是要吵着退租改种 \"妖法田\" 了。作为大康朝西南道的 \"田甲\",他掌管着牛角村七成的田亩,而本朝自太祖皇帝定下 \"劝农抑商\" 国策,田甲需按亩产向官府缴纳捐税,林羽的高产田无疑动摇了他操控粮价的根基。
\"老爷,衙役来了。\" 管家王福凑到耳边低语,肥大的肚子压得腰带吱吱作响。王财整了整靛青长衫 —— 这是大康朝庶民能穿的最高品级服饰,袖口绣着三叶草纹,正是本朝 \"重农\" 的象征。他嘴角勾起冷笑:\"且让这些泥腿子知道,《大康农政要览》里的规矩不是能随便破的。\"
沉重的脚步声碾碎田间的宁静。八个衙役扛着水火棍闯进村口,铁叶甲上的麦穗纹补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 这是大康朝专门设立的 \"劝农衙役\" 标志。林羽正在教周婶辨识谷锈病,听见动静抬头,只见王财领着衙役直奔自家田而来,靴底碾碎了几株刚出土的大豆幼苗。
\"林羽,你可知罪?\" 为首的衙役班头叉腰而立,腰间悬着刻有 \"劝农\" 二字的腰牌,\"西南道田甲王财举报你施用妖法,坏了大康龙脉风水,致使其田亩减产!\"
四周的村民们纷纷围拢,张大叔攥紧了手中的锄头,张虎悄悄站到林羽身后。林羽注意到王财躲在衙役阴影里,袖口露出半锭官银 —— 本朝律法规定,举报妖术需缴纳五两保证金,显然王财为置他于死地不惜血本。
\"官爷明鉴,我不过是按《大康农政要览》卷三 ' 粪壤篇 ' 所述,用草木堆肥、合理密植。\" 林羽举起手中的谷穗,穗尖的谷粒在阳光下闪烁,\"太祖皇帝开国时便诏告天下,' 诸民有能改良田亩者,许其直陈州县 ',难道这也要治罪?\" 他故意提及本朝开国政策,目光扫过衙役腰牌上的麦穗纹。
班头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这个泥腿子能搬出本朝律典。王财却突然尖叫起来:\"休要拿太祖爷的圣训压人!你私制妖器 ——\" 他指着林羽手腕上的智能手表,\"这物件能显影绘形,必是南蛮传来的巫蛊之术,去年州府刚绞了三个用妖镜惑众的妖人!\"
几个上了年纪的村民露出惶惑之色,交头接耳地说起大康朝三十年前的 \"巫蛊之乱\",当时无数农匠因改良农具被当作妖人论处。林羽心中暗凛,知道必须将话题引回农政:\"官爷,且看这谷穗 ——\" 他指向王财的佃田,\"其田密植过稠,又施用未经腐熟的粪肥,致使根腐病滋生,此乃《农政要览》中明言禁止的 ' 蠢农之法 ',怎能归咎于改良?\"
班头盯着手表屏幕上的土壤分析图,虽不识现代数据,但大康朝官学里的《土脉图》倒与这图形有几分相似。他咳嗽两声,按了按腰间的银鱼符 —— 这是劝农衙役辨别是非的信物:\"既如此,便带他去见陈县令,当年大人曾参与修订《农政要览》增补篇。\"
当衙役的锁链即将套上林羽手腕时,张大叔突然挺身而出,身后跟着二十多个村民。他们手中拿着刚收割的谷穗、堆肥用的艾草,还有竹制的滴灌竹筒:\"官爷明察!今岁大康开科劝农,皇上亲题 ' 耕者有其术 ',我们学的正是让百姓吃饱饭的好法子!\"
周婶抱着小女儿跪下,破旧的衣襟上还沾着堆肥的泥土:\"去年秋灾,我家按《农政要览》报了荒,县太爷免了三成租子。如今林小哥教的法子,比那书上写的还灵验......\"
班头的脸色缓和下来,本朝近年屡遭水旱,皇上已连续三年下《罪己诏》,劝农政策正是稳固民心的重中之重。他瞪了王财一眼,解下锁链:\"且随我去县衙,若真有妖术,自有典狱司的烙铁伺候;若真是良策......\" 他看了眼村民手中的谷穗,\"陈县令或许会赏你一碗官饭。\"
离开时,林羽看见村口的石墙上,剥落的劝农黄榜仍在风中飘摇,上面 \"垦荒者免赋三年能言农桑者赐座 \" 的字迹虽已模糊,却像种子般埋在百姓心里。他摸了摸手腕上的手表,金属表带的凉意与大康朝的阳光在皮肤上交织,突然明白:这片土地上的争斗,从来不止是谷穗与算盘的较量,更是旧规矩与新希望在《大康律》框架下的角力。
县衙的飞檐在远处浮现,门楣上 \"勤民\" 二字已被风雨侵蚀,却依然庄严肃穆。林羽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陈县令,不但是大康科举出身的儒吏,更是《农政要览》水利篇的主笔 —— 这场官司,将是现代农学与古代官学的首次正式对话,而他身后百姓手中的谷穗,终将成为叩开新时代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