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河的冰面裂开第一道缝隙时,梅林尽头的雪山传来雷鸣般的轰鸣。
言兮的指尖还凝着寒霖消散前最后一丝霜气,腕间的鎏金血突然不受控地逆流,在雪地上灼出焦黑的咒文。凌渊的龙尾扫过她后背,逆鳞刮起的疾风卷碎扑面而来的雪浪:“蠢丫头发什么呆!雪崩要来了!”
“镇魔碑……”她踉跄着指向雪山之巅,瞳孔被雪光刺得生疼——那座高耸入云的漆黑石碑正在震颤,碑身上暗红的符咒逐一亮起,每一笔都像是用师父的血写就的。三百年前被镇压的魔气从裂缝中渗出,凝成无数双赤色瞳孔,在雪雾中死死盯着她的咽喉。
寒霖的虚影自霜气中浮现,残破的右眼缠着浸血的绸带,左眼却绽出妖异的彼岸花纹:“别过去……碑底压着的不是魔……”
“是你,对吗?”言兮的弑神枪突然调转,枪尖抵住他咽喉,“三百年前你亲手刻的镇魔碑,镇的根本不是魔尊,而是你自己!”
雪浪吞没天光的刹那,绯夭的尖笑混着冰碴刺入耳膜:“真可怜,现在才想明白?”九尾狐影在雪崩中凝成实体,赤瞳映出碑底骇人的真相——寒霖的真身被九百根镇魂钉钉在碑底,霜袍早已被魔气浸透,心口插着的正是言兮当年折断的弑神枪!
凌渊的龙爪捏碎扑来的雪兽,逆鳞刮过言兮淌血的脸颊:“你以为他剜眼抽骨是为救你?这疯子把自己炼成了镇魔碑的活祭品!”龙尾劈开雪幕,露出碑身密密麻麻的裂痕,“每当你轮回一次,他的魂魄就被魔气啃食一分……现在这破碑要塌了!”
寒霖的虚影在狂风中摇曳,染血的指尖虚抚过她眉心的黑莲疤:“雪崩埋碑之时……往生河会重归平静……”
“用你的魂飞魄散换平静?”言兮的白发缠住碑顶,鎏金血顺着发梢逆流成火,“凭什么每次都是你决定!”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镇魔碑轰然倾塌。九百根镇魂钉化作赤色流光刺向苍穹,寒霖被钉穿的真身坠入雪渊,魔气凝成的锁链却缠住言兮脚踝,将她拽向碑底深渊。凌渊的龙吟裹着滔天怒意撕开雪幕:“老子拆了三百年的破碑,今日就毁个干净!”
绯夭的狐尾卷起滔天魔气,赤瞳在雪崩中裂成千万碎片:“晚了!镇魔碑碎,往生河竭,你们三个……”
“三个够埋你了!”寒霖残破的真身突然暴起,霜剑劈开魔气拽住言兮的手,“东南巽位,用鎏金血画往生印!”
言兮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鎏金血泼洒在雪地上的刹那,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毒蛇撕咬灵台——
雪庐之巅,少年寒霖跪在暴雪中,霜剑贯穿师父后心的同时,自己的胸膛也被魔气撕开。凌渊的龙爪捏碎师父的魂魄,却将最后一丝清明封入镇魔碑。而她浑身是血地蜷缩在诛魔阵外,看着寒霖将弑神枪按入自己心口:“记住……镇魔碑碎时,用我的血画阵……”
“你骗我……”鎏金血凝成的符印在雪地炸开强光,言兮拽着寒霖坠入碑底深渊,“你说镇魔碑压的是绯夭残魂!”
“压的是你我弑师的罪。”寒霖染魔的霜袍在强光中寸寸成灰,右眼赤瞳彻底碎裂,“当年师父自愿入魔……是为替我们承天劫……”
雪渊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凌渊的逆鳞灰凝成结界挡住倾泻的魔气,龙尾卷住二人砸向冰壁:“现在忏悔有个屁用!那老东西的残魂要和绯夭合体了!”
冰壁上浮现出狰狞的魔影——师父的白发与绯夭的九尾纠缠,赤色瞳孔中流转着往生河所有冤魂的怨气。寒霖的霜剑突然调转,剑锋刺穿言兮肩头,将她钉在魔影心口:“就是现在……用弑神枪……”
“休想!”绯夭的狐爪捏碎冰壁,魔气凝成的利刃贯穿寒霖胸膛,“你以为我为何留你至今?等的就是镇魔碑碎,往生河竭!”
鎏金血混着魔气在雪渊炸开。言兮的白发缠住弑神枪,枪尖却对准寒霖心口的魔种:“师兄……你教过我……”她染血的唇扯出惨笑,“越是绝境,越要赌命!”
弑神枪贯穿魔种的刹那,往生河所有支流倒卷上天。寒霖残破的魂魄在强光中化为霜雪,凌渊的龙吟裹着滔天怒意撕开魔影:“老东西……欠老子的酒……该还了!”
雪崩吞没天地的瞬间,言兮看见师父的残魂从魔气中剥离,白发染血的虚影轻轻拂过她眼睫:“傻徒儿……镇魔碑下埋的从来不是恶……”风雪卷走未尽的话语,唯留半枚霜纹玉佩坠入她掌心。
当最后一粒雪尘落地时,往生河畔生出一株并蒂梅。凌渊拎着酒坛坐在梅树下,龙尾扫过寒霖新生的霜魄:“棺材板,你的合卺酒酿了三百年,还是这么苦。”
寒霖的指尖凝出冰盏,盏中雪水映着言兮眉心的鎏金纹:“苦吗?”他忽然咳出带笑的血沫,“我倒觉得……比忘川水甜些。”
言兮的弑神枪插在梅树旁,枪身缠绕的金蝉丝上缀满冰晶。地脉深处传来微不可察的震动,最后一缕绯夭的残魂正附在枪尖,随着雪水渗入往生河底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