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河的月色浸在梅枝上时,枯井深处传来细碎的沙鸣。
言兮的鎏金血顺着指尖滴落,还未触到井沿便被腥风卷走。寒霖的霜剑横在她身前,剑锋映出井底翻涌的漆黑流沙——每一粒沙都裹着扭曲的人脸,最上方那张赫然是凌渊三百年前被蚀穿的半面逆鳞。
“退后。”寒霖的左眼缠着浸血的霜绫,右眼赤瞳却映出井壁暗藏的咒文,“这口井的封印……是我亲手刻的。”
凌渊的龙尾扫碎扑出井口的沙浪,逆鳞刮过井沿迸出火星:“放屁!这咒文用的是老子的逆鳞灰!”他金瞳忽地收缩,龙爪捏住一缕试图缠上言兮脚踝的沙流,“沙子沾过你的血……寒霖,你他妈又瞒着什么?!”
沙粒在龙爪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言兮的弑神枪挑开沙雾,枪尖突然顿住——井底浮出一具冰棺,棺盖被沙砾腐蚀得千疮百孔,露出寒霖霜袍的一角。那个寒霖心口插着鎏金簪,与此刻执剑护在她身前的霜影一模一样。
“赝品?”她冷笑,鎏金血凝成火凤扑向冰棺,“还是师兄又玩分魂的把戏?”
“是真身。”井底的寒霖突然睁眼,沙粒从七窍涌出,“三百年前我把自己埋在这里……就为等今日。”
绯夭的尖笑混着沙浪冲霄而起。九尾狐影卷住冰棺,赤瞳淌下血泪:“好个痴情种!噬魂沙吞了他三百年魂魄,竟还能留着神识护你——”狐爪突然刺穿冰棺中寒霖的心口,扯出一团跳动的霜魄,“现在,选吧小丫头!是用凌渊的逆鳞灰填井,还是看着他的魂魄被沙虫啃成渣?”
凌渊的龙鳞乍起寒光,逆鳞灰凝成锁链捆住狐尾:“老子最恨被人威胁!”锁链绞碎的狐影却化作更多沙粒,沙中浮现出令言兮窒息的画面——三百年前的雪庐雨夜,少年寒霖跪在井边,将噬魂沙一把把塞入自己胸腔,每一粒沙渗入血肉时,井沿便多一道霜纹。
“为什么……”言兮的鎏金血在沙地上灼出焦痕,“你说这口井封着绯夭的残魂……”
“是封着你的因果。”冰棺中的寒霖突然抬手,沙粒凝成剑锋刺向自己咽喉,“你每轮回一次,噬魂沙就反噬一分……咳咳……唯有我的魂魄能镇住……”
凌渊的龙尾劈碎沙剑,逆鳞刮过言兮后颈:“蠢货!还没看明白?这井是他给自己造的活棺材!”龙爪突然刺入自己心口,挖出半枚跳动的霜魄砸向井底,“三百年前他抽我逆鳞灰填井时,就说迟早要还的!”
噬魂沙触到霜魄的刹那,整口枯井剧烈震颤。寒霖的霜剑突然调转,剑锋刺入言兮肩头:“对不住……但这是唯一能斩断因果的法子……”鎏金血顺着剑纹逆流,竟在沙地上绘出往生阵图,“你的血……咳咳……是最后的阵引……”
言兮徒手攥住剑刃,任由掌心白骨森森:“师兄是不是忘了……”她染血的唇扯出冷笑,“你教过我,越是绝阵,越要反着破!”鎏金血突然暴燃,火舌顺着剑纹烧向寒霖的霜魄,“用噬魂沙炼阵?那我就烧干这三千里的沙!”
绯夭的残魂在火中尖啸:“疯子!沙底镇着你的前世……”
“前世?”言兮的白发缠住凌渊的龙角,拽着他坠入井底,“我今日便要看看,这井究竟埋了多少腌臜秘密!”
噬魂沙吞没三人的刹那,往生河倒卷上天。言兮在沙海中看见三百年前的真相——少年寒霖抱着她的尸身跪在井边,凌渊的断角插在井沿,龙血混着噬魂沙灌入她心口的黑莲疤。而真正的阵眼深处,九百具冰棺悬在沙瀑中,每具棺内都封着她一缕被噬魂沙吞噬的情丝。
“现在懂了?”寒霖的霜魄在沙暴中支离破碎,“你每动一次情,噬魂沙便吞一缕魂魄……唯有将我炼成镇物,才能……”
“才能让我变成无知无觉的傀儡?”言兮的弑神枪贯穿沙海,挑出棺底暗藏的赤色咒印,“绯夭的蛊印……师兄真是演得好一场苦肉计!”
凌渊的龙吟震碎沙幕,逆鳞灰凝成战甲裹住言兮:“早说他不是好东西!当年他剜我逆鳞时,这咒印就……”
“就刻在你的鳞缝里。”寒霖染血的指尖点上龙鳞,噬魂沙突然凝成锁链缠住二人,“若非如此,怎骗得过天道?”
鎏金血混着龙焰爆燃。言兮扯断心口黑莲疤,将燃烧的情丝按入井眼:“天道?今日我便叫这天地翻覆!”噬魂沙在火中扭曲成赤色巨龙,每一片龙鳞都映着绯夭的赤瞳,“师兄既要我绝情……我便偏要赌一次痴心!”
寒霖的霜剑刺入巨龙逆鳞,右眼赤瞳淌下血泪:“你可知这痴心……要赔上多少……”
“赔上你三千年布局?”她突然拽过他的霜魄,鎏金血灌入他空荡的左眼眶,“可我偏要告诉你——黄泉太冷,我舍不得独行!”
往生河在轰鸣中崩塌。凌渊的龙魂裹着逆鳞灰撞向井底,沙海在强光中化作红梅雨。最后一粒噬魂沙落地时,枯井深处传出锁链断裂的轻响——
寒霖的新霜袍浸透鎏金色,左眼绽出妖异的赤莲。他染血的指尖抚过言兮破碎的黑莲疤,沙粒凝成合卺杯递到凌渊面前:“喝吗?”
“喝个鬼!”凌渊的龙尾扫碎杯盏,逆鳞灰却凝成新的梅枝簪上言兮鬓间,“这聘礼,老子备了三千年。”
梅林尽头,枯井化作一池春水。水面浮着未燃尽的噬魂沙,沙粒深处,绯夭的赤瞳正附在某朵梅蕊上,随着夜风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