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树林间,路北一座大院落静立。红漆木栅栏环绕,透着庄重。大门门楣上,“漆园公署”篆体木牌高悬,古朴而又威严。大门两旁,执戟士卒身姿挺拔,如两尊雕像,守护着这一方天地。
漆树枝叶繁茂,透过那层层翠绿,能隐约瞧见院内房屋的顶棚。阳光洒下,斑驳陆离。
河监的马车缓缓驶来,车轮滚滚,扬起些许尘土。
驾车的多髯水长稳稳地握着缰绳,马车在门前停下。
车上的河监,胖嘟嘟的脸上满是和蔼微笑。
士卒见了,赶忙弯腰行礼,齐声高呼:“侯爷!”
河监顺着那八字眉,目光柔和地扫过士卒,拱拱手,给以回应。
早有人上前,将红漆木栅栏大门缓缓打开,动作娴熟又恭敬。多髯水长一挥鞭子,马车径直驶入院内。 河监坐在车上,兴致勃勃地说起这漆园的过往:“这一片漆树,连同这院子,往昔本归东周王直接管辖。我父亲与东周周显王姬扁,是亲表兄弟。我这侯位,便是东周王分封而来。漆园,原是我家的沐浴邑。岁月流转,这漆园先后被宋国、楚国、韩国、齐国占据。如今,归属了魏国。我姐姐是梁惠王夫人,名义上我这侯位比梁惠王还高几分,实际上,还得受他管辖。他委派我管理河务,顺带着管理漆园之事。”
庄周坐在车上,微微点头,笑着搭话:“原来你是王亲国戚呀,怪不得当年能与黄阳师父去梦泽学堂读书。”
说话间,马车“轱辘轱辘”沿着南北甬道前行。
工棚里,一片繁忙景象。漆好的物件摆满一地,战车、戈矛、枪把、弓箭、盾牌,都是兵器中的佼佼者,泛着冷冽光泽;马鞍精致,门窗规整,几案古朴,器皿典雅,乐器似待奏响天籁,礼器庄重肃穆;手环精巧,盆、厄实用。那物件上的纹路,水波纹、云雷纹蜿蜒似蛟龙,较为尖锐角状的纹路神秘深邃,绚纹灵动跳跃,涡纹流转如漩涡。
众多工匠手持斧斤、刨子、锯子、墨斗、锛、规、矩,各司其职,忙得不可开交。
忽有人高喊:“侯爷驾到……”这一声呼喊,如洪钟般在各工棚里回荡。忙活的众人瞬间停下手中动作,齐刷刷跪倒一片,高呼:“侯爷安康!”
河监顺着八字眉,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们,抬手拱拱手,声音和蔼:“我来随便看看,你们各干其事,忙吧。”
众人齐声应道:“诺。”随后,工徒们又有条不紊地继续忙着手中活计。
官堂里,一个啬夫听闻侯爷到来,赶忙斜着眼跑出来迎接。河监与庄周下了马车,跟着斜眼啬夫走进官堂大厅。
厅内布置简约却不失大气,有人快步上前,为他们倒上茶水。待旁人退下,只剩他俩时,庄周一脸认真:“河监兄,我有一事相求。”
河监顺着八字眉,温和地看向庄周:“这,这样说不太好吧,有损名声啊!咱俩这交情,说不上求字,有事子休弟尽管吩咐便是。”
庄周轻叹一声,如实相告:“实不相瞒,我岳父一心盼我游学当官,我去了几个诸侯国,却一事无成。你看能不能让我在这漆园里当个工匠,也好养活家人。要是行,我打算把家都搬来。”
河监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和蔼地看着庄周:“这,这不太好吧。子休弟莫要取笑于我。凭你的才华,我把你推荐给梁惠王,做个高官那都不是难事。何苦要做漆工!”
庄周心中暗自思忖:有惠施做国相,就算河监亲自推荐,只怕事也难成。于是说道:“做官的事就莫再提了,我真心在漆园做个木工。河监兄可别轻视我,当年离开学堂后,我就从事农务。农闲时,我编草鞋,织席子,还做些几案农具,换些钱来糊口。这漆园工的活,我都能做。”
河监顺着八字眉,微微皱眉:“这,当个漆工,这不太好吧,有损名声啊!我本就管着河务,又兼管这漆园公署,正想把漆园长令的职务推给旁人。既然如此,我就报于魏国工部,任你漆园长令便是。只是委屈你的大才了。饭后,咱再去寻个你喜欢的地方,安家居住便好。”
庄周一听,心中欢喜不已。他暗自琢磨:管理漆园,也同样能施展才能,说不定还有晋升的机会呢!
河监见庄周不语,以为他有顾虑,赶忙解释:“这漆园直接归魏国工部管辖,漆园长吏属六品官,职务可比县令还高。当然,贤弟任这漆园长吏,实在是大漆树当柴烧---大材小用了。”
庄周“哈哈”大笑,一脸坦然:“兄台误会了。在我子休眼里,哪有什么官职与贫民的区别。你能给我安排个差事,让我能养家糊口,我就感激不尽了。”
河监看着庄周,胖嘟嘟的脸上满是真诚笑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咱下午就去寻找你喜欢的地方,我给你建房。”
庄周着实没想到,寻个差事竟如此容易,不过是老同学上下嘴唇一碰的事情。望着漆园公署,看着河监的威风架势,庄周真切感受到了当官掌权的作用。那一道道目光中的敬畏,那一声声恭敬的呼喊,仿佛让他看到了另一种生活。这漆园,或许就是他新的起点,未来会如何,他满心期待,又带着一丝忐忑。但此刻,能有这样一个安稳的差事,能有机会在这一方天地施展拳脚,对他来说,已是难得的幸运。
他深知,生活或许就此改变;而他,已做好准备迎接这新的旅程。
庄周与河监在官堂里闲聊了一阵,有人送来饭菜,满满摆上几案。陪者众多,轮流敬酒,庄周很是受到了“贵宾大驾光临”般的接待。
用过午饭,二人出了官堂,准备去寻觅建房的风水宝地地。
漆园中的漆树郁郁葱葱,散发着独特气息。临出门,工匠们见了河监纷纷行礼。庄周跟在一旁,感受着这威严氛围。
多髯的水长微微探着身子,稳稳驾着车,二人坐车,从漆园公署出来。
河监说他心里有个绝佳的住处,是一片适宜住人的高地。那高地位置好,挨着要道,旁边就是刘家车马店,进出方便得很。
庄周一听,顿时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