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重庆响应毛泽东\"到大风大浪里去锻炼\"的号召,组织8000余名军民横渡长江。作为一冶三线建设者,考绿君子在2350工程关键阶段临危受命,经历武装部、工地领导推荐,通过四轮游泳淘汰赛以绝对优势入选。集训期间,考绿君子自创水中擒拿术,斩获全市救生员技能大赛桂冠,却清醒认识到方阵救援才是真正考验。横渡当日,他担任方队救生员驾舢板,精准应对队员抽筋、漩涡等突发险情,保障300人方队安全渡江。这场承载集体主义精神的政治任务,既展现三线建设者\"红专\"担当,也折射出特殊年代体育竞技与生产建设的深度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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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装部通知
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毛主席以其深邃的智慧和远见卓识,向全国人民发出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号召——到大风大浪里去锻炼。他的话语如同春雷般在神州大地上空回荡,激励着无数人投身于挑战自我、磨砺意志的壮举之中。在这一伟大号召的鼓舞下,沿江的部分城市纷纷响应,开展了丰富多彩的游泳活动,成为了那个时代特有的文化现象。
重庆,这座山城,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雄伟的长江,成为了这一运动的前沿阵地。在那个充满激情的岁月里,重庆人民展现出了他们不畏艰难、敢于挑战的英雄气概。他们组织起来,准备横渡长江,这不仅仅是一项体育活动,更是一次精神的洗礼,一次意志的考验。
……
施工组长汪一枰神情严肃地对我说:“刚刚武装部通知你,需要参加即将举行的横渡长江活动。”
我听后眉头紧锁,回应道:“可是,我们工程现在正处于关键阶段,我作为计划统计员,实在是走不开。”
汪一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的处境,但接着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这话我也是这么给武装部说的,但是武装部那边的态度非常坚决。他们强调,这是一项政治任务,是不容更改的安排,无论我们有多忙,都必须得去参加。”
他一边说,一边摇着头,两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看得出来,汪一坪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也感到非常困扰。
他继续解释道:“武装部还特别提到,这次横渡长江不仅仅是一项体育活动,更是一次展示我们团结和力量的机会。他们希望我们单位能够积极参与,展现我们一冶三线建设团队的精神面貌。”
我沉默了一会儿,思考着如何在繁忙的工程进度和这个突如其来的政治任务之间找到平衡。
汪一坪见我沉默,又补充道:“我明白你的难处,工程确实离不开你。但武装部那边已经明确表示,如果必要的话,他们可以协调其他部门来临时帮忙,确保工程不会因为你的缺席而受到影响。”
我点了点头,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我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好吧,既然这样,我会安排好工程上的工作,确保一切顺利进行。然后,我会参加横渡长江的活动。”
汪一坪听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容:“这样就对了。我会帮你协调好工程上的事务,你尽管放心去参加活动。毕竟,这样的机会也是难得的,能够代表我们单位,也是我们的荣幸。”
就这样,在工程和政治任务之间,我找到了一条前行的道路。虽然心中依旧有些忐忑,但我也明白,有时候,我们需要在不同的角色和责任之间做出选择,而这次,我选择了接受挑战,代表我们的团队,去完成这个特殊的任务。
游泳是我最喜爱的运动,但是我被2350工程如火如荼的场面所吸引,工程技术才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在专业与业余爱好之间我应当选择专业。我去找工地主任闾铠,他不喜欢我干专业以外的事,在马鞍山轮箍厂建设期间,我为工会写黑板报,办画展,写大标语,闾主任就警告过我“你是想当鞋(写)匠,花(画)匠,还是当工匠(工程师)!。
闾主任听说了我的来意后严肃地说:“你对工作的专心我很欣慰,但是横渡长江是政治任务,你必须参加,这是经过公司政治部和党委讨论定下的,你不仅要参加还要游出好成绩,为我们单位争光!”
工地总支董劭宇书记也找我谈话:“听说你借口工作忙不想去参加横渡长江?”
“是的。工作确实很忙。”我坦白地说。
“但是,政治任务和专业技术孰重孰轻你可要分清!”董书记表情凝重地说:“可别陷入到白专的泥坑里了。”
“红专,红专,政治第一,专业第二。”白钻的泥坑!这可吓我一跳!如果书记形成了这样的概念,那我可是万劫不复了,我赶紧表态说:“书记,您放心,我一定尽力完成任务。”
“不是‘尽力’完成任务!而是一定完成任务!”董书记严肃斩钉截铁地说,“这可是不能含糊的!”。
“好!请书记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明天,你就去指挥部武装部报到,参加集训。记住,可别给公司丢脸。”
我从小就在江边长大,又有武汉横渡长江的实战经验,武汉江面宽度是重庆江面宽度的3~4倍,我信心满满地说:“书记放心,我一定给公司挣一张大脸回来。”
集训
一到武装部就看见坝子里一大群人,到武装部报到的有各公司选送来的30多名选手,其实按重庆横渡长江组织委员会的要求,指挥部只需10人参加,指挥部准备从30人中选出10人。看来竞争还是很激烈的。
冶金部要求一冶重庆2350工程指挥部打好西南三线工程战役,一冶重庆2350工程指挥部也不负众望,朝天门入川、篮球联赛、卵石细沙混凝土、《厂史》音乐史诗……从工程技术、生活、文艺、体育……等各方面给重庆留下了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不穿军装的野战军的印象……武装部自然在重庆横渡长江的活动中跃跃欲试不甘落后……
所谓集训,其实就是淘汰选拔赛。集训地在红领巾水库,第一轮起点赛是1,500m,结果30人28个人通过,淘汰2人;第二轮2,000m赛,淘汰了9人;第三轮2,500m赛,淘汰3人;第四轮3,000m赛,又淘汰2人;剩下14人,按名次顺序最后4人为后备队员。
你的排名是多少?
你猜猜?
那时的工人业余体育活动开展还是很好的,各单位推荐来的硬手在淘汰赛中更是各不相让,在前三轮的竞赛中我只是以游完全程为目标,在速度上并未竭尽全力,这样体力的分配对体力的保持较好。
当然,这要感谢冶专体育老师李志云,是他告诉我体育竞赛比的不仅仅是体力、速度、耐力和技巧,还要拼比智力……赛前我仔细地了解了集训淘汰选拔的计划和规则,前三轮的竞赛要求主要是淘汰,而第四轮才是对游泳技能和体能的考验。
由于我在前三轮的竞赛中保存了体力,当然也麻痹了对手,在最后一轮三千米赛的百米冲刺时我已经将他们远远地抛在了后面,毫无悬念地第一个冲过终点。当然排名第一啊!
游泳救生赛
童年时,我喜文好武,尤其对翻江鼠蒋平钦佩神往。翻江鼠蒋平是三侠五义中的人物。姓蒋名平,字泽长,金陵人氏,擅长游泳,能在水中潜伏数个时辰,并且开目视物,在水中来去自由,因此得名「翻江鼠」,陷空岛五义之一,排行老四。翻江鼠蒋平,身材瘦小,面黄肌瘦,形如病夫,为人机巧伶便,是五鼠中的智囊,在殿试时蒋平跳入深海中捉到皇上心爱之物金蟾,而安然无恙,被御封为六品校尉。
我一直视翻江鼠为楷模,特别是蒋平在水中的武功。然而却无处可学,无师可投,我找了一本《游泳救生技术》的书籍,研习游泳救生与解脱技术,结合武术擒拿和摔跤,“自创水中擒拿”,名噪江湖(所谓江湖,只不过是在同学与邻里间——笑)。
集训期间,重庆市体委来通知,要求工程指挥部推荐一名救生员,武装部就将集训选拔的前三名上报了。
救生员考核选拔赛在重庆工人文化宫游泳池分两天举行。百余名来自各区的参赛者齐聚露天泳池,阳光透过梧桐树洒在泳池碧波上,救生观察椅旁支起了临时工作台,红底白字的横幅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第一天为应知测试(相当于现在的理论考试)。考试采用闭卷笔试形式,试卷涵盖救生联合会标准、人体解剖学常识及应急预案设计等内容。考场设在文化宫礼堂内,百余张课桌间距2米呈棋盘式排列,监考员逐一检查进场人员。结果有一半多的人不及格,据现场统计表显示,完成考试的87名考生中仅41人达到合格线(150分满分需达90分),有考生因混淆操作顺序直接扣完30分大题。我因为研习过《游泳救生员职业资格培训教材》和《水域救援技术规范》,面对\"溺水者脊柱损伤该如何施救静水与浪涌环境救援差异\"等专业题目时应答如流,最终以127分的成绩跻身前三。当主考官用扩音器宣布理论合格名单时,我看见后排几位落选者正懊恼地撕着演算纸。
第二天为应会测试。天清晨七点,泳池边已整齐码放着秒表和急救假人。应会测试包含八大模块:50米速度游要求1分10秒达标,我蹬壁出发时激起的水花引来侧目;潜泳20米考验闭气技巧,我以三次流畅的蝶式腿完成全程;踩水20秒需保持口鼻露出水面,我甚至有余裕向岸上挥手。重头戏是救生实操,当扮演溺水者的考官突然扣住我手腕,我顺势反拧其肘关节完成「自创水中擒拿」,主考官扶了扶泳镜说:\"这个解脱技法值得编入教案。\"
后来还聘我担任义务教练培训救生员,那时的培训是不收费的……只是一种义务和荣誉,那时有一句流行语叫做“见先进就学,见后进就帮。”我站在市工人文化宫泳池的3号教学区,手握红白相间的浮标给二十名学员演示拖带手法。那时的救生员培训确实分文不取,但每人都会认真誊抄那本蓝色封皮的《水上救护规程》。有位纺织厂女工总掌握不好心肺复苏节奏,我便指导她的手腕在假人胸口数拍子:\"01、02、03...吹气时要捏紧鼻翼!\"结业时她送来亲手钩的毛线泳帽,说现在车间姐妹都喊她\"浪里白条\"。
记得有次暴雨导致泳池能见度骤降,我们模拟夜间救援。当所有学员在雨幕中成功完成6人连环拖带,浑身湿透的体育局科长拍着我肩膀感叹:\"小同志不愧是一冶三线建设员工,把‘见先进就学,见后进就帮’践行到位了。\"那年结业合影里,背景墙上\"生命守护者\"五个红字被水汽洇得微微晕染,却衬得每个人胸前的银质救生哨格外锃亮。
公司得知我在全市游泳救生员技能大赛中摘得桂冠,为单位挣得荣誉后,自是额手称庆给予通报表扬。武装部特意制作了红头嘉奖令张贴公示,工会还颁发了\"救生员先进个人\"奖状。
特别是工地闾铠主任开心得逢人便夸,不仅在工程生产例会介绍了我的情况,就连午间食堂排队时都要拍着我肩膀向其他工友介绍:\"看看咱们的浪里白条!\"我也为兑现自己当初的承诺\"给公司挣一张大脸回来\"感到由衷欣喜,训练时被消毒水刺痛的眼睛、被救生绳勒出血痕的手掌都变得值得。
然而,我心里却比长江水还要澄明:真正的考验在后面——即将到来的千人横渡长江活动,保障近三百名游泳爱好者组成的方队安全,才是切实的关键。作为竞速运动员,我只需要对自己负责,泳镜起雾可以随时调整,抽筋了也能靠边休整,这是单打独斗的较量;但作为方阵救生员,我的望远镜要时刻扫描整个江面,要随时回应各小组的呼叫,从应对突发漩涡到处理队员抽筋,每一个判断都牵动着整个横渡集体的安危!这不仅是体力与技巧的比拼,更是统筹与协作的群战!
横渡长江
1965年5月23日清晨,重庆市体委联合总工会、共青团组织的横渡长江活动在朝天门码头拉开帷幕。江面被晨雾浸染成银灰色,三十艘护航汽艇拖着鲜红的标语穿梭逡巡。据《重庆日报》次日头版报道,全市机关干部、产业工人、学生及驻渝部队官兵组成128个方阵,总人数达8,346人,其中年龄最小的渡江者系巴蜀中学14岁游泳队员。
上午九时整,三发绿色信号弹划破长空。首支红旗方队跃入江涛,民兵方阵的军绿色泳帽与工人方阵的橘色浮标交相辉映。南岸海棠溪至江北城约3.2公里的江段上,此起彼伏的《我们走在大路上》歌声与汽笛声交织轰鸣。时市委书记乘坐的\"长江102\"号指挥船全程巡视,船载广播不断播送安全提示。
两岸观礼台以青松扎就凯旋门,五步一岗的民兵持56式半自动步枪维持秩序。从储奇门到望龙门绵延两公里的石阶完全被观众覆盖,卖凉虾的小贩在人缝间艰难挪动。许多市民天未亮便带着竹凳抢占位置,孩童骑在父亲肩头,用彩纸卷成的望远镜眺望江心。当学生方阵以蝶泳队形通过时,上千顶草帽被抛向空中,鼎沸声浪惊飞了枇杷山上的白鹭群。
我根据我在武汉横渡长江的经验和我在重庆长江试游试渡的体会,向运动员就“安全横渡和游泳技术及注意事项”进行了简要的安全技术交底。上午8时半,市中区渡口(今渝中区菜园坝水果市场一带)升起三颗信号弹,以解放军战士为前导的武装泅渡队伍纷纷冲进急流,掀开了横渡长江的序幕。“急流腾飞沫,回风起江濆。”我们方队紧接其后闯入湍急的江中,我站在救生舢板上紧盯凝视着每一个队员,不间断地扫视水面情况,只见他们乘风破浪中流击水,奋力划动着双臂如蝶振翅,带起的水珠在水面划起一道道彩虹……,注意旋涡!躲开暗流!冲过去!好,很好,就这样!锁定目标!我大声地提示他们鼓励他们……
忽然一个队员在水中旋了一圈沉了下去,不好!我一个鱼跃远跳式入水,接近后潜入,在他的胯部一扭,旋过背部,左手从他的左手腋下穿出托住下巴将他托出水面:“镇静,没关系了,你只要安安静静地配合,我会安全地送你上船”,我看他神志清醒,但是身体僵硬不断抽搐,为取得配合我问:“能说话吗?告诉我什么感受?”他结结巴巴地说:“小腿抽筋了!……哎哟!……疼!……痛!”“抽筋!小意思,听我的,没关系,我说1、2、3你猛吸一口气,就双手紧抱双腿。”我抽出左手握住他用裤腰带喊道:“1、2、3吸气!团身!抱紧小腿!”,我一边踩水一边在他的腿部加力;“好!再来一次!……怎么样?”连续反复三次,他脸上露出笑容:“不疼了,好了。”这时救援舢板划了过来,我准备拖他上船。他请求说:“给我个机会吧,我还能游。”我鼓励地说:“好,好样的,我支持你,坚持就是胜利。”……
我登船继续关注着整个横渡方队……终于抵达彼岸,我们的方队安全地无一掉队地胜利地完成横渡任务。这时我才感觉攥紧的双手沁出的汗水已经湿透掌心。
全市搞横渡长江活动,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到大江大河里去游泳,到大风大浪中去锻炼,省、市体委和团委等部门组织了该活动。当天横渡长江的有8000多人。1965年5月25日中国青年报以《滚滚急流何所惧——记八千健儿横渡长江》为题报道了当时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