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都的晨雾像未纺的棉线,在青石板路上蜿蜒缠绕。凌云志蹲在乱葬岗的老槐树下,指尖抚过骨制项链的链节,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昨夜的梦——梦里有艘刻着并蒂莲的星舰,在暗紫色的云海里航行。项链中央的“同归”二字泛着微光,与他后颈的蝶形胎记遥相呼应,这是他成为招魂人三年来,从未向人提起的秘密。
“阿云,该去孟婆亭了。”三花猫踏月从树杈跃下,尾巴卷起一片阴雾,猫瞳里倒映着他腰间的招魂幡。这只跟着他长大的灵宠,额头嵌着枚菱形碎钻,每当靠近双生泉,碎钻就会显形出模糊的舰船轮廓。
穿过十二道牌坊时,凌云志的掌心突然发热。前方的孟婆亭下,银铃轻响如泉水叮咚,穿月白襦裙的少女正低头擦拭栏杆,腕间银铃的光痕扫过之处,阴雾竟凝成并蒂莲的形状。他的呼吸一滞,喉间泛起似曾相识的清甜,仿佛这画面曾在心底预演过千万次。
黄小蕾攥紧银铃,铃心的温热让她想起昨夜的梦——梦里有个戴骨制项链的少年,在星际战舰的观测甲板上向她伸手。耳后的剑痕印记突然发烫,她抬头望去,只见青衫少年站在雾中,腰间招魂幡的流苏与她银铃的光痕形成微妙的和弦。
“姑娘可是孟婆亭的引路人?”凌云志的声音惊飞了亭角的寒鸦,他看见少女指尖的银铃突然发出清响,铃心显形出与他项链相同的“同归”纹路,“在下凌云志,替陈婆婆来取往生册。”
黄小蕾怔住了。少年说话时,她的银铃竟自动转向他的方向,铃心光痕如活物般游走,在两人之间织就细不可见的光网。更奇异的是,她的掌心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与少年掌心的浅灰剑纹隐隐对应,仿佛本就是一块玉佩的两半。
“往生册在亭中案几。”她别过脸,耳后印记的热意未消,“阿爹说,今日有招魂人来取第三区的魂册。”
凌云志跨过门槛的瞬间,招魂幡突然无风自动,幡面显形出少女的侧影——这是招魂幡第一次映出活人的影像。他注意到她襦裙的暗纹是冰晶莲的变体,与他项链链节的剑痕纹路完美契合,这种超越逻辑的熟悉感,让他想起乱葬岗老槐树下的双生泉,泉水中倒映的并蒂莲。
孟婆亭的阴雾突然浓重,黄小蕾的银铃发出警报般的清响。凌云志下意识挡在她身前,骨制项链泛起微光,链节上的剑痕纹路在雾中显形出斩舰刀的虚影——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时看见如此清晰的幻象。
“雾里有鬼打墙。”黄小蕾的指尖划过银铃,铃心光痕化作十二道微光,在雾中辟出小径,“跟着光走,别回头。”
两人背靠背站定,银铃的光与项链的微芒交叠,在雾中织就半透明的光罩。凌云志能清晰感受到少女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这种触感让他心悸,却又仿佛本该如此。他忽然发现,她擦拭栏杆时,银铃光痕在木头上留下的,竟是炽天号的引擎纹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颈间的项链,”黄小蕾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试探,“可有名字?”
“同归。”凌云志鬼使神差地摘下项链,链节在掌心泛着微光,“从小就戴着,阿娘说,是上辈子的信物。”
黄小蕾的银铃突然脱手飞出,悬停在项链上方。两枚信物的光痕交融,在雾中显形出“双生”二字,字体由金粉与剑痕构成,正是她昨夜梦中反复出现的符号。她慌忙捡起银铃,耳后印记的热意几乎要灼伤人,而少年掌心的剑纹,此刻正与她掌心的莲纹遥相呼应。
当阴雾退去,两人发现已站在双生泉畔。泉水中央的并蒂莲正在盛开,花瓣上的纹路与他们的掌心印记完全一致。三花猫踏月蹲在泉边,猫瞳里倒映着凌云志替黄小蕾挡住阴雾的场景,仿佛这一幕曾在泉水中预演过无数次。
“这泉水……”黄小蕾的银铃自动飞向莲心,铃心光痕激活了莲子的共振频率,“我每次靠近,都会梦见星际中的光。”
凌云志的项链突然沉入泉底,链节上的剑痕纹路唤醒了冰晶的记忆。泉水开始沸腾,显形出他们在孟婆亭的初遇场景,却叠加着昨夜梦中的星舰甲板。他忽然意识到,那些被当作梦的画面,或许是刻在骨髓里的记忆,就像他能本能地读懂少女银铃的每一声清响。
“小蕾!”孟婆亭方向传来陈婆婆的呼唤,黄小蕾慌忙转身,襦裙下摆掠过泉水,溅起的水珠在她小腿上显形出夜蝶号的轮廓。她没有看见,凌云志掌心的剑纹在接触泉水后,悄然与她的莲纹形成完整的阴阳鱼。
是夜,凌云志坐在老槐树下整理往生册,招魂幡突然指向孟婆亭方向。他看见黄小蕾的身影在雾中徘徊,银铃的光痕如流萤般环绕,却在靠近乱葬岗时变得微弱。三花猫踏月突然炸毛,猫瞳里倒映着灰月长袍的身影——那是暗渊在五世的化身,孟婆亭的新孟婆。
“姑娘可是迷路了?”凌云志迎上去,发现她额角沾着雾水,银铃的光痕比白日黯淡许多,“夜雾重,我送你回去。”
黄小蕾抬头,少年眼中的关切让她想起梦里的星光。她鬼使神差地递出银铃,铃心显形出白天在双生泉看见的星舰:“阿爹说,银铃是祖传的引魂器,可我总觉得,它在等一个能与它共振的人。”
凌云志的指尖刚触到银铃,两人的胎记同时发烫。他“看”见无数片段在眼前闪过:军校的初次相遇、低温舱的体温交缠、观测甲板的星空之吻——这些不属于五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又在银铃清响中退去,只留下“同归”二字在脑海中回荡。
“你的项链,”黄小蕾轻声说,“和我的银铃,好像本该是一对。”
这句话像钥匙,打开了凌云志心中的某个匣子。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当银铃与项链共振,便是你遇见命定之人的时候。”此刻,少女耳后的剑痕印记与他的蝶形胎记正在共鸣,这种感觉,比任何招魂幡的指引都要清晰。
孟婆亭的铜铃在子时敲响,黄小蕾站在镜前,看着银铃在雾中显形出凌云志的倒影。镜中少年的后颈,蝶形胎记与她的剑痕印记组成完整的阴阳鱼,这是她第三次在镜中看见这个图案。
“小蕾,该学熬孟婆汤了。”新任孟婆的灰月长袍在雾中浮现,汤勺上的阴雾正试图覆盖她银铃的光痕,“喝了这汤,便忘了那些星际的幻梦。”
黄小蕾攥紧银铃,铃心的光痕自动抵御着阴雾:“阿娘说,银铃是用来招魂的,不是忘魂的。”
孟婆的汤勺顿在半空,她看见少女掌心的莲纹正在吸收阴雾,转化为并蒂莲状的光痕——这是暗渊最忌惮的双生力量。而远处的老槐树下,凌云志的招魂幡正将阴雾炼化为剑形光刃,与黄小蕾的银铃形成遥相呼应的护道阵。
“明日陪我去双生泉吧。”黄小蕾对着镜中的倒影低语,银铃的光痕在镜面上写下“同归”二字,“我想看看,泉水里的星舰,是否真的存在过。”
次日清晨,凌云志在老槐树下等到了黄小蕾。她换了件月白羽纱裙,银铃的光痕映在裙摆,竟与他昨夜在招魂幡上看见的星舰纹路一致。三花猫踏月绕着两人打转,猫瞳里倒映着双生泉的波光,泉水中的并蒂莲,此刻开得比昨日更盛。
“我昨夜梦见,”黄小蕾望着泉水,指尖划过银铃,“有艘叫炽天号的星舰,舰首刻着并蒂莲。”
凌云志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项链沉入泉底时看见的画面:“我梦见一艘叫夜蝶号的星舰,引擎声像你的银铃。”
两人相视而笑,雾气在他们之间织就透明的光网。黄小蕾的银铃突然飞起,与凌云志的项链在空中交缠,光痕落下之处,老槐树的树干显形出“双生错”三个字,字体由金粉、鹤羽、冰晶、剑痕共同构成,正是他们四世轮回的印记。
“阿云,”黄小蕾忽然伸手,指尖掠过他后颈的胎记,“你的印记,和我的好像能拼成一个图案。”
凌云志的呼吸骤然急促,少女指尖的温度让他想起梦里的体温交缠。他看见自己掌心的剑纹正在与她的莲纹融合,这种超越五世的默契,让他终于说出了昨夜辗转反侧的猜想:“或许,我们的胎记,是从娘胎里就刻下的缘分。”
双生泉的雾气在正午散去,露出泉底的石碑。黄小蕾看清碑上的字时,银铃几乎脱手:“‘双生调谐者,七世同归人’——阿爹从未提过这样的碑文。”
凌云志的项链突然飞回颈间,链节与碑文产生共振,显形出“炽天”“夜蝶”的字样:“小蕾,这些字,我在梦里见过。”
雾气中,三花猫踏月突然口吐人言:“傻孩子们,你们的缘分,从星际历3047年就开始了。”话毕,猫瞳恢复清澈,仿佛刚才的开口只是错觉。
黄小蕾望着凌云志,忽然发现他整理招魂幡的手势,与她擦拭银铃的手法出奇地一致。这种跨越时空的默契,让她想起孟婆亭的对联:“前世今生,铃响招魂归”——或许,他们的故事,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开始,因为每一世的相遇,都是上一世的延续。
“阿云,”她轻声说,“以后招魂,我陪你一起去可好?银铃的光,能帮你看清雾里的魂。”
凌云志点头,招魂幡的流苏与银铃的光痕在风中交缠。他不知道,此刻他们脚下的青石板路,每一道纹路都对应着四世的星舰甲板;他不知道,孟婆亭的新孟婆,正将他们的初遇场景刻入暗渊的五世阴谋;他只知道,少女眼中倒映的自己,比任何招魂幡的指引都要清晰,比任何往生册的记载都要重要。
渝都的雾,在双生泉畔悄然散去。凌云志和黄小蕾的影子,被并蒂莲状的光痕拉长,在老槐树下交织成永不分离的图案。这是五世的初遇,是跨越四世的重逢,是七世轮回中,最温柔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