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初刻,墨色苍穹尚未泛起鱼肚白,湿冷雾气如轻纱般,悄然弥漫整个袁府。檐角悬着的气死风灯,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昏黄光晕无力地驱散着黑暗。
袁大人身着绣有仙鹤的绯色朝服,金线勾勒的纹路在朦胧天色下若隐若现,腰间玉带上的环佩相互撞击,发出清脆声响。他面容冷峻,剑眉微蹙,深邃的眼眸中透着几分凝重,周身散发的威严,他大声喊道“清澜莫要磨蹭,上朝时间快到了。”
袁清澜身着靛青色长衫,身姿挺拔,忙一路小跑过来。二人并肩朝着垂花门走去,脚步声错落有致,在空旷寂静的庭院里回响,惊起檐下几只沉睡的雀鸟。微风拂过,吹得庭院中石榴树沙沙作响,更衬得四下静谧。
穿过垂花门,门前的石狮子在熹微晨光中张牙舞爪。袁大人和袁清澜阔步迈向府门,身影逐渐融入黎明的微光之中,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朱漆大门之外 ,
祠堂内烛火摇曳,清洛和清悦已被关了整整一夜。冰冷的青砖地面渗着寒意,两人瑟缩在角落正安静地睡着了,不知何时母亲派人送来了棉被,二人实在是太过瞌睡并未发现异样。
卯时三刻,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饭厅的红木圆桌上。李义珍身着深红襦裙,仪态端庄地坐在主位,手中的银箸轻点着青瓷碗沿。清晖身着靛蓝褂子,小脸满是焦急,“母亲,姐姐们还在祠堂挨饿,放她们出来吧,她们肯定知道错了。”他双手交握,眼中满是哀求。
李义珍抬眸,看着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旋即轻叹:“你父亲尚未松口,我若擅自放人,如何向他交代?”说罢,夹起一筷青菜,缓缓放入口中。
清晖小嘴一撅,“啪”地放下碗筷,站起身来,眼眶泛红:“那我也不吃了,把我的饭送给姐姐们。”
李义珍正要开口,一旁的王嬷嬷连忙上前,笑容满面地劝道:“小公子快些用饭,夫人早吩咐玉珠和玉芝,待会儿就给二位小姐送饭去。”清晖这才稍稍安心,重新坐回椅子上。
正说着,管家一路小跑进来,神色匆匆,拱手禀道:“夫人,欧阳公子前来拜访!”李义珍闻言,手中的银箸微微一顿,心中暗自想到:关键时刻,方见人心。欧阳公子并未因清洛的莽撞惹出祸事而疏远,还特意前来探望,这份心意,实在难得真是患难时刻见真情啊!
“你且引他去会客厅,我随后就到。”李义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袂,迈着步子朝会客厅走去。
片刻后,欧阳剑身着黑色长衫,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小厮的引领下踏入会客厅。厅内布置典雅,楠木桌椅散发着淡淡清香,墙上悬挂的名人字画,更添几分雅致。李义珍端坐在雕花太师椅上,仪态雍容。
欧阳剑见状,赶忙上前,恭敬行礼,身姿挺拔如松:“伯母安好!近日家中一切顺遂?母亲听闻伯母已经大好很是开心,特命我送来千年人参,聊表心意。”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双手奉上 。
李义珍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仪态雍容地说道:“烦请替我向你母亲转达谢意。自我染病以来,你们一家多番出力,又时常前来探望,我本还想着过两日,亲自去府上拜访欧阳夫人呢。”
欧阳剑微微欠身,神色恭谨:“伯母言重了。咱们两家世代交好,情谊深厚,相互帮扶乃是情理之中。对了,清洛妹妹近况如何?我今日前来,一则探望伯母,二则也是放心不下清洛妹妹。”
李义珍闻言,眉头轻蹙,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她倒是无甚大碍,只是她和清悦如今闯出了这等祸事。已经被她父亲罚在祠堂思过呢。”
“啊!清洛妹妹昨日就受过伤,怎能再让她受罚?”欧阳剑浓眉紧皱,眼中满是关切与震惊。
就在此时,一个小厮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单膝跪地禀道:“夫人,大事不好!安王妃、贤王妃,还有提督府王夫人、裴国公府裴夫人联袂前来,正在府外候着呢!”
“这么快!”欧阳剑闻言,不禁转头看向李义珍,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雕花漏窗之外,梧桐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将几缕晨光筛进会客厅。李义珍抬头看看窗外,鎏金护甲划过椅把,发出细微的脆响。听闻管家急报安王妃等人来访,她柳眉微蹙,眼底瞬间闪过一抹寒芒,恰似腊月深潭中泛起的冷光。
“该来的总归要来。”李义珍朱唇轻启,声音清冷如霜,“不过都是些妇道人家,让管家引她们进来便是。”言语间,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腕间羊脂玉镯,看似平静,实则暗示着她内心的警觉。
欧阳剑见状,上前一步,身姿挺拔如松,拱手行礼道:“伯母,此番来人身份不凡,难免刁难,晚辈愿陪伯母一同应付。”说话间,他腰间的翡翠佩饰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彰显出他的沉稳与干练。
李义珍抬眸,目光在欧阳剑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个后生,不仅仪表堂堂,还心思细腻、懂得分寸,实乃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她微微颔首,金步摇随之轻轻晃动:“如此,便有劳贤侄了。”
此刻,祠堂厚重的木门“嘎吱”一声缓缓推开。玉珠和玉芝手提着食盒,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祠堂的青砖地面上,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柱。清洛和清悦裹在厚厚的被褥里,睡得正酣,一夜的折腾,让这姐妹俩身心俱疲。
玉珠将食盒轻轻放在地上,玉芝则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到清悦身边,俯下身,轻声唤道:“小姐,该起身用膳了。”
“用膳?”清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听到“用膳”二字,瞬间清醒过来。饿了整整一夜,她的肚子早已咕咕叫个不停。清悦忙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食盒。
清洛也被这阵喧闹声吵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环顾四周,看着身上温暖的被褥,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小姐,快起身用膳吧。”玉珠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盒,将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一取出,摆在桌上。
祠堂之内,晨光从雕花窗棂透入,在青砖地上勾勒出斑驳光影。清洛慵懒地从被窝中坐起,青丝如瀑散落肩头,她抬手轻捋鬓发,眉峰微蹙,眼中满是嫌弃:“我尚未洗漱,这般蓬头垢面,又怎能用膳?”
清悦早已饥肠辘辘,哪管这些繁文缛节。她两眼放光,伸手抓过碗筷,迫不及待地夹起饭菜,狼吞虎咽起来,腮帮子一鼓一鼓,活像一只贪吃的松鼠 :“姐姐,都被困在这祠堂了,你还讲究这些!”
清洛闻言,柳眉倒竖,狠狠瞪了清悦一眼。这一眼,饱含嗔怪,似在责怪妹妹毫无规矩。随后,她转头看向一旁垂手而立的玉珠,神色端庄问道:“父亲何在?”
玉珠赶忙屈膝行礼,声音恭敬:“老爷和大公子寅时便起身,天未亮就奔赴朝堂去了。”
清洛微微颔首,稍作思索,又追问:“那母亲呢?”
“夫人正与小公子用早膳,用完或许去别处忙碌了 。”玉珠如实回应。
清悦咽下口中饭菜,抬手随意抹了抹嘴,急切问道:“母亲可曾提及,何时放我们出去?”
一旁的玉芝微微摇头,神色无奈:“回二小姐,夫人尚未吩咐,婢子实在不知。
清洛素手轻挽鬓边发丝,抬眸间,目光悠悠穿过雕花窗棂。窗外,梧桐树枝繁叶茂,阳光奋力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面洒下一片片细碎的光影,宛如一幅天然织就的锦绣。微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似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她秀眉微蹙,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神色。父亲向来威严,家规严苛,此次自己和妹妹犯下过错,以父亲的脾性,断不会轻易饶恕。
想到这里,清洛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想到:“看来今日能否踏出这祠堂,怕是得等父亲回府,听候他老人家定夺了。”此刻,祠堂内的烛火早已熄灭,仅剩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这香味,不仅没有让清洛感到安心,反而加重了她心中的不安与焦虑。她又望了望窗外,似是期盼着能看到父亲归来的身影,可庭院中,除了随风摇曳的花草,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