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叶满汀州,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十五岁时,刘备拜师学艺,跟着当时在涿县授课的大儒卢植学习四书五经,君子六艺。
十六岁时,跟着被征召为九江太守的老师去了九江,可在那里只待了短短一年。
那一年里他心无旁骛,醉心经文,勤于习武,进步之快,让阅尽世情,览人无数的卢植也瞠目结舌。
后来卢植逢人便说,座下入室弟子上百,记名弟子数以千计,唯刘备天赋、才情、勤奋为最佳,深得吾之真传,并在他束冠之前,早早地就赠了【玄德】这两个字。
十七岁时随师乘船南下,看到奔腾不休,浪花滚滚的长江,做出了那首临江仙。
虽然用词造句不合此时主流,可这是一首可以传唱的歌,对胸中包容万千,载歌载舞的汉人来说,并不以为意。
船上同行的旅人和商贩还跟着同唱,虽未饮酒,却因此歌而自醉三分,胸中豪迈之气顿生,自此随着这首临江仙的传唱,让刘备在江北的名声大噪。
卢植在庐江待了两年零六个月,这段日子也是刘备最难忘的时光。
在这里他遇一异人,学到了双手剑法,并凭此纵横江北,饮马江湖,惩恶扬善,结识了无数志同道合的游侠儿,也得罪了不少人。
在这里他收拢孤儿,授之以渔,有了一群异姓的兄弟姐妹。
在这里他有了血仇,被人布下天罗地网,追杀得狼狈而逃。
又是一年春去秋来,至他离开庐江,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胸中千言万语,都随清风而逝,化作一句轻叹,“我回来了。”
……
笑郎君回来了,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雩娄县,百姓们这些时日因为蛮人所扰而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终于结束。
他们的笑郎君回来了,那个鲜衣怒马少年郎,一壶浊酒喜相逢的少年郎回来了。
百姓们发现,那些往日对他们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贵人们,似乎都变得比往日和气了些。
就连那些往日冻死在路边都无人问津的乞儿,都得到了那些老爷们慷慨的施舍,一碗白粥,几枚铜钱,助他们度过了最冷的寒冬腊月。
笑郎未归,那些贵人就已低头,这要是来了,何愁没有好日子过。
可他们在城里盼啊,等啊,那个喜欢坐在田间地头和他们聊天,喜欢拉着大家唱歌跳舞,喜欢站在他们身前扇那些踢斗税吏耳光,拔剑威吓无良地主的笑郎君,怎么还没来呢。
后来不知是谁传出来的,大家伙才知道,他们的笑郎君在汝南停了一路,乞讨了一路,弯腰了一路,为九万背井离乡的流民,讨得了一碗饭吃,一件衣穿。
中平六年的这一年冬天,只要是跟着笑郎君的,无有一人饿死于荒野,无有一人冻毙于风雪。
进了庐江之后,之所以迟迟未至,是因为他在路上为枉死的百姓收殓尸骨,立碑祭祀。
城内百姓皆痛哭流涕,跪在地上以叩谢刘备恩德。
当使君仁义的呼嚎声震天响时,县令何瑾知道,这座坚城的防御对那个男人来说就是形同虚设。
只要他敢提一嘴朝廷新任命的庐江太守其实是孙坚,敢坚持不开城门迎刘备进城,他有理由相信,顷刻间就会民怨沸腾,下一刻县衙的大门就被愤怒的人群踩破,将他捶杀于公堂之上。
出身清河何氏的何瑾突然想起故友给他说得一件趣事,说清河崔氏浪得虚名,那在同辈之中也是翘楚之辈的崔衍,崔子陵,身居郡守高位,竟然被一织席贩履之徒压制多年,徒惹人笑耳。
现在何瑾想说,姓崔的还能当那个涿郡郡守多年,真他娘厉害,手段真是不俗。
刘备还没进城呢,这群暴……,这群百姓就和疯了一样跪拜他,这要来了,他何某人要敢与人家作对,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他也很绝望啊,县尉刘荣,刘德然,是卢植弟子,刘备同宗兄弟,至亲手足。
县丞柳倧,柳伯常,是刘备的同窗好友,关系莫逆。
这县里的捕头,乃至三班衙役,都他娘的在卢植任太守期间喝过刘备的酒,你要说这些人里面没有钉子,何瑾是不信的。
因为每次他要找理由开革某个怀疑对象时,都会遭到县丞、县尉的联手阻止。
何瑾非常希望有人为他指点迷津,在这种情况下,除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之外,还有没有第二条路走。
他非常想大声的告诉天下人,不是他姓何的骨头软,而是螳臂挡车,无能为力。
没有错,不管雩娄的县令是谁,这门都会开,谁也挡不住百姓迎接自己的王回家。
刘备到城下之后看到堂弟刘荣,好友柳倧都不待见这个县令时,只是不冷不热的与他说了几句话,就拉着整个县衙的人去与周围的百姓热情攀谈了。
在这一刻何瑾觉得,他这个朝廷任命的县令,月余前对孙坚上书表过忠诚的人,似乎才是这城里唯一的外人。
然而就在刘备大军入城的次日凌晨,何瑾不告而别,挂印离去,骑马走出十里地之后,就被闻讯赶来的刘备给追上了。
何瑾眉头微皱,在月下冷冷的看着刘备,“刘玄德,你要的不是给你了么,莫非要杀何某人不成?”
刘备翻身下马,朝着何瑾深深一拜,“何兄误会,白日故地重游,有太多故人要去攀谈,非有怠慢贤士之心,还请明鉴。”
沉默了二十息的时间,何瑾开口再问,“你不怪我倒向孙坚?”
只见刘备放声大笑,“那是朝廷的诏令,何兄遵诏行事,何错之有。”
“备乃汉室宗亲,有先帝诏命在身,又有忠心的甲士可用,故而不惧董卓恶贼,不尊伪诏。”
“然何兄乃清河何氏之人,身后有父母妻儿,宗族老小所缚,有所顾忌,也在情理之中。”
见何瑾沉默,刘备就笑着上前将他拉下马,揽着他的胳膊道。
“今日月色正好,不若与我把臂同游,畅谈一番天下大事如何。”
“古有萧何月下追韩信,今有我刘备月下追何兄,岂不是一桩青史留名的美谈。”
何瑾自觉聪慧,可被揽住胳膊的那一瞬间,脑袋就开始发蒙了。
那一夜两人说了很多,又回城喝了一夜的酒,等到酒醒之后,雩娄再无县令何瑾,只不过刘备的帐下多了一个姓何的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