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沟听村名就是一个山沟小村,顶多三四十户人家。
他随着其他几人从杨家庄一路向东,只要是乡道和村里的主道,就有煤渣路,两侧栽种细柳,刚下过雨,格外清新。
越往东,路上车马越多。
进入白窑村,已经是周记产业的核心地带,所见极为震惊。
路两侧的黄土丘陵间,大大小小的窑高低坐落,有砖窑、有瓷窑。
靠着乡道,有几排整齐的红砖房围成的大院,院外有栅栏。
砖房之间矗立着高塔和烟囱,听周怀祺说,有的是仓房,有的是工具厂。这些红砖房在灰白的土坯民房之间,格外醒目。
过了白窑村的山坳和河堤,踏上白窑桥。
宽约百步的泗河,自青龙山间下来,由南向北而去,河滩里有不少工人在采沙。
当下刚过雨季,水势挺大。河中有货船来往。
从大峪沟过来的运煤船,运矿船,停泊在河对岸的周家沟码头,码头有工人推着板车卸货。
也有从周家沟起运的货船,一路顺流向北,发往县城。
远眺过去,周家沟的山坳间,到处是靠山窑,远处后山里,有大大小小的烟囱隐约可见。
紧挨着村子往北走,几处荒坡山坳间,有许多工人正在修盖房舍,就是一个大工地。
各种厂坊的工人、板车、货船、巡逻的社兵交往如织。
这哪里是一个小山沟,已经快是一个小镇。
相比之下,自己温县的陈家沟,才是静谧鸡鸣、男耕女织的山沟小村。
进了村子,穿过民居,走到一棵大柳树下,进入平安院。
周怀祺与陈世俊介绍道:“我大伯生前修了这两个大院,一个小院。本想给二子一女一人一个。现在平安堂、保安堂占了大院,迎福院有年叔和禹叔在住。你见过的。”
陈世俊点了点头,心道这周怀民是个讲义气的人。
平安堂是一个二进大院,分前院、后院。前院和后院之间并没有门和隔墙,而是一个院子。
进门是照壁,前院是倒坐房,听周怀祺介绍是一个食堂,在平安堂这里办公都可免费吃饭。
院里种着一棵柿子树,下面是一个石桌和几个木凳。
正房是靠山窑,挖的三间,左右还有耳房,也是窑房。
西厢房、东厢房各有砖房三间。
整个院子朴素、干净,也没什么特别的。
要说真有特别的,就是这里的窗户,都是安装的玻璃。
他首次见琉璃如此奢侈感到震惊,但现在也明白了,这玻璃在周记产业里并非是特别贵重之物。
进入平安堂,和在嵩山玉女峰聚义堂,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屋内格局分左右,左边是会议区、右边是办公区。
正如李莽所说,会议区就是两张普通的木桌拼成,众人随便找位置坐,正首位置啥都没有,没有条案,也没有八仙桌,就是一面墙。
墙上挂着一块黑漆木板,两边张贴确实有地图。
办公区就是三排桌子,放有笔墨纸砚。最里面是一排木柜。
因为窗户都安装了玻璃,室内还是比较亮堂,屋里装了煤炉,挺暖和,这在玉女峰上是想都不敢想的。
各自落座,周怀民一一为他介绍了一下。
“这是咱文教堂的陈知事,陈世俊。”
“世俊,给你介绍一下咱们保民社的各位要员,这是度支堂年叔,报社陈应魁,农会总务黄必昌,保民营总务张国栋、操练周怀庆、军需周昌鹤,格物堂苏绍喜,保户堂付惟贤,农事堂黄必功,商务堂周怀祺,杂货堂李升。”
“保安堂禹允贞今日有事,来不了,这是大夫韩云英代为议事。”
陈世俊一一见礼,心中感叹万分。
这群人和玉女峰上那群武人,真是格外不同。
这几日在杨家庄,和杨老爷、熟识的王老爷交谈,他们言语中对李际遇、杜二等人甚为鄙夷,称之山大王。
而这保民社众人,各自负责有产业,涵盖兵、农、工、商、医、文,管着本县大大小小的厂坊、工人和杂货店。
怪不得周怀民能随手拿出一千条棉被,养活起几百名社兵,铺路架桥,造武器,造炮。
想想自己曾经在玉女峰上的日子,要么吃饭烤肉,要么切磋武艺,要么下山打粮,为部众分粮。也确实是山大王。
而这群人组织严密,一环扣一环。
自己虽无功名,但自小能写会算,精通医道,在商务堂里却听的云来雾去。
要说自己一个新来之人,本该防备一些,但这几日,周怀祺陪着自己一一讲解,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啊。
这几日他在杨家庄办公,最大的感受是,周怀民此人的声望极高。
自己之前确实对他有误解,因为即使他作假,杨家庄那么多和他接触的人是做不了假的。
无论是士绅、厂长、社兵、女工、男工,只要提到周会长,都是发自内心的佩服和信任。
也见到有一些工人到杨家庄闹事,主要是针对做工期间的一些奖罚、克扣工钱有意见,来商务堂告厂长的状。
但人人都毫无疑问的承认一点,没有周会长,他们过不上现在的好日子。
周怀民道:“现在我县厂坊急缺账房、识字工人,工钱涨了又涨,就是招不到人。所以文教堂要赶快转起来,主要目的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教化村民。”
年邦弼摸了摸胡须,疑道:“开封一带春夏特旱,斗米千钱,现在又闹了涝灾,最近半个月不是来了许多那边的灾民?也没能写会算的?”
李升道:“年叔,贫苦百姓本就为了吃口饭挣扎,稍微受灾,就要破产。平时哪里有余钱入私塾,上学堂?我也是正月到这里跟着民哥学的。”
“我也是,我们保安堂也让不少人能写会算了。”韩云英插话道。
张国栋点头:“允贞这一点做的很好。咱们也不能等,我看当务之急,就是识字、算数,入门都挺简单,只教工人,选出善学之人,再择优转为先生,教授孩童。”
周怀民笑道:“国栋此言,正合我意。人不学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咱们就是要择优,会有算学天才的。”
周怀祺疑惑道:“但厂坊工人平日还要做工,什么时辰教,如何教呢?”
陈世俊讲道:“我这几日在怀祺陪同下,对咱们整体有个了解,咱们厂坊基本分布在杨家庄、周家沟附近,可在这两个村设工人学堂,午时有一个时辰休息,可至学堂。”
“这个主意不错。”众人点头称赞。
韩云英道:“两个学堂,租两间民房,顶多也就够八十人,是不是太少?”
周怀民拍板道:“不少了!凡事不要追求尽善尽美,先做起来!选各厂优秀工人,克难英烈家属,优先进入学堂!学堂之事就这么定,世俊自己安排琐事。”
陈应魁见陈世俊的事已了,再道:“我说一说最近记实们搜集到村民的问题,最主要的就是村民想盖砖房,昨日一场雨,不少人家的土坯墙漏水。”
韩云英补充道:“没错,床被都湿了,这几天一直阴天,不好晾晒,前来保安堂看病的村民多了许多,大多是伤寒。”
周昌鹤突然叮嘱韩云英:“忘了和你们说,凡是克难家属前来看病,挂账即可,到时和我结算。”
周怀民问周怀祺:“现在建筑厂的工人招满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