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民这几天正盯着各村夏种。
明末的气候,不比后世。
即使是后世,周怀民记得小时候就比参加工作后要冷的多。
幼时河流,冰冻有五指之厚。每日上学路上,枯草都蒙上一层寒霜。
而成年后冬日最严寒时,河面背阴处才有烙饼般的薄冰。
在当下明末,收麦时长也比后世要长的多,要半个月左右。
忙活完收麦没歇几天,就要立刻开始夏种。
不然秋收时若遇霜冻,可就要大幅度减产。
农会为各户包税,也为各户节省了一些时间,提前种秋。
从八里沟回来路上,周怀民带着众人,到各村地头上转。
先是到村田,村民都顶着日头,在田间播种,见到周怀民等一众人身着农会及社兵衣服,热情的打招呼。
周怀民抓起田里的土,之前浇过,大多有墒,和八里沟一村民说:“老乡,农会有没有和咱们说夏种推荐种什么?”
村民不认识周怀民,答道:“说了,这不,我也是在种豆,听周会长的话应该没错。”
周怀民又挖了一些田间粪肥,嗅了嗅,问道:“这墒还可以吧,我看你这肥沤的不是太好,还有味。”
村民笑道:“墒还可以,农会里说了,出苗后再浇一次水。肥我沤的晚了,没想到你一个小伙子还挺懂的。”
张国栋看着周怀民一举一动,心里叹道,这个人的人格魅力太强,自己和他在一块,总是容易生出敬佩和模仿之心。
附近田里干活的人,有认识周怀民的,都跑了过来,热情的喊道:“周会长!”
村民这才明白面前这人原来就是人人称赞的周会长,忙道:“周会长,这地方又脏又热,你去地头树荫那。”
张国栋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人,有男有女,都一脸敬慕的看着周怀民,想和他搭上话。
一年轻人道:“就是,周会长,你去树荫那凉快。”
周怀民笑道:“无妨,大家都去忙吧,加紧播种,别耽误了秋收,不过天热,注意不要中暑,带一壶凉白开下地。”
众人又路过门头沟等几个没有农会的村庄。
下到村田,方圆几里的良田大多都已龟裂,田土板结。
即使种下豆种,也难以存活。
而且又白又硬的田地间,龟裂缝中,趴着不少蝗虫、蚂蚱。
周怀民顺手捡起树枝一扫,四散蹦开,虽然不至于遮天蔽日,但蝗灾之象已起,如果明年再旱,这田间蝗虫卵就会大量孵化。
转头和后面跟着的高浅霜道:“你记一下,下一期内容里面,要指导养鸡的村民,散养鸡到田地间,多拨虫卵吃。”
张国栋连连点头,看着高浅霜从包里拿出炭笔和本,笑道:“这个好,这知识还是要从实践中来,不到地头看看,如何能想得到?”
周怀民叹了一声,道:“正是,你们平时也要多到各村社兵驻地去看看,多了解社兵的难处,生活,看有什么需要。”
见远处依稀有老农挑着水,舀一勺,种一下。
周怀民上前搭话:“老乡,你这样种法,能出苗的,也就十有二三。”
老农抬头,见一众男女,身着周家沟农会的衣服,仿佛像抓到救命稻草,噗通便跪,痛哭道:“我也知道,但我没法呀后生,我知道你们是周家沟农会的,能不能给俺们村也打个井,给这地里浇点水,俺们交了税,必须把种子种下,到时候饿急吃了种子,只有饿死的命。”
边说,边用头戗地:“那周会长都给那么多村办了农会,也不差我们村一个啊。他为啥这么狠心看着我们生生要饿死!”说完,一大把的年纪,坐地上呜呜痛哭起来。
周怀民扶他起来,叹了一声:“我回去帮你说说,也许他也有他的难处吧。”
张国栋、高浅霜、周昌鹤、周怀庆、周怀礼等人在后,踢闪着爬到小腿上的蝗虫,默不作声。
周怀民在想,不对啊,这崇祯八年,也不过是旱灾刚开始,到了崇祯十三年才达到高峰,到十三年底,李自成看到河南形势,才从商洛山出来,一呼百应,席卷河南,攻下洛阳。
现在才八年,怎么会这么严重?
待众人走远,周昌鹤问道:“咱们的抽水机也能做出来,为啥不能给他们扩增农会呢?”
周怀民略有沉吟,道:“抽水机容易,但难的是人心。若是全部铺开,但社兵实力跟不上,村民对我们的信任跟不上,会有大问题。我们也需要花时间建立起一个高效运转的财富机器,没有社兵与金钱,一切都是枉然。实力不足之下,须有伸有缩方可扩增。”
周怀民又补充道:“如此,方能让更多的村民获利,富民。民富,我们自然就富,现在大家就看到这一点了。”
众人点头,这一路走来,大家都是眼尖的。
走到了焦沟路段,煤渣路已经铺好。两侧的小柳树正在植栽。路上都是从各村各户运往周家沟的会费粮。
路上有三四辆板车都停在那,负责拉粮的社兵们正焦急等着工具坊师傅们来修。
“这些板车都是坏的?”周怀民上前问道。
社兵孙长秋道:“社长,这板车都坏了,粮食重,推着也费劲。”
这一路上陆陆续续看到不少板车坏到半路。
周怀民回到平安堂,正遇上周怀祺在堂里,咨询道:“自从开始筑路和兴办工坊,板车、工具的需求量大增,北林板车厂不是已经投产了么,为何路上这么多坏掉的板车?”
周怀祺道:“运粮的板车不是新产的,都是之前的,磨损也比较严重,运粮车都这样。”
此时的板车,车轮的轮毂(车轮中心的孔)是直接套在木制车轴上。摩擦力大,要么通过提高木轴的硬度,比如采用枣木、榆木;要么通过润滑剂(如动物油脂、植物油或松脂)涂抹接触面,来减少摩擦。
这种缺点太多,一是摩擦力大,运输效率低;二是易磨损,维护频繁;三是承重能力受限。
周怀民又到工具坊找到谭铁匠,谭铁匠正在维修一辆坏板车。
问道:“板车的车轴和轮毂,不能用咱的精铁么?”
谭铁匠惊道:“东家,那多浪费,用硬木就行,而且也不重,用精铁太重,反而板车更重了。”
周怀民无语,就像后世五六十年代的老人,过度勤俭节约的观念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便道:“板车对于我们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工具,以后车轴用精铁,轮毂用铜,铜不够,就把铜钱熔了。”
谭铁匠听了周怀民这番疯狂的言语,心里肉疼的要命,又道:“但精铁只能铸成实心,会加重板车的重量。”
周怀民不信。
觉得这事看起来是个板车维修,但背后映射着许多矛盾。
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而是现在布局有问题,整个技术改良的运转机制还有很大缺陷。
于是招呼周怀礼:“把武器坊的宋斌、冶铁坊的善叔、琉璃坊的标叔、三家铺工具坊的闫老五、北林板车厂的杜大壮、北林造纸坊的苏绍喜,全部都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