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将密林染成暗沉沉的铁锈色。
静姝的指尖深深掐进龙渊霆腰间的软甲,掌心被凸起的玄铁纹路硌得生疼。
胯下的乌骓马踏着枯枝狂奔,溅起的碎石不断砸在她水蓝色的裙摆上,绣着银线的芙蓉花瓣渐渐被泥浆浸染。
“抓紧!”龙渊霆的声音混着粗重喘息,腰间突然发力将她往怀中一带。
破空声擦着耳畔掠过,三支淬毒的短箭钉入前方古松,箭尾的黑羽在风中簌簌震颤。
静姝抬眼望去,黑压压的人影如同鬼魅般从树冠跃下,月光映着他们手中弯刀泛起森冷的光。
这已是今日第三波暗杀。
乌骓马突然腾空而起,前蹄几乎踢中迎面扑来的黑衣人。
龙渊霆旋身抽出腰间软剑,剑锋划出半轮银月,削断那人握刀的手腕。
温热的血溅在静姝颈侧,她强忍着反胃的冲动,摸出腰间缠绕的红色鞭子,朝着最近的刺客面门掷去。
“往西南!”龙渊霆突然调转马头,剑锋与一柄重刀相撞,火星四溅。
静姝感觉他的手臂微微发颤,这才发现他玄色劲装的右袖已被鲜血浸透,两道狰狞的伤口正汩汩渗血。
冷汗顺着龙渊霆下颌滴落,却依然精准地格挡着每一次攻击,剑锋所指之处,黑衣人接连退避。
前方不远便会走出密林,静姝心头一喜,却见二十余黑衣人突然从四面八方围拢,结成诡异的战阵。
为首的蒙面人冷笑一声,弯刀上流转着幽蓝的毒光:“太子殿下,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龙渊霆将软剑横在身前,血腥味在齿间蔓延。
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缠在腰间的金丝软甲,上面密密麻麻插着七支短箭——都是方才护着静姝时挡下的。
“想杀我?”他舔去嘴角血迹,眼中寒芒大盛,“先过了这关再说吧!”
激战再度爆发。
静姝的红鞭如灵蛇般穿梭在刀光剑影中,鞭身沾上鲜血后愈发鲜艳夺目。
她紧挨着龙渊霆周旋,鞭梢时而卷住刺客手腕,时而缠住对方脚踝。
泥浆裹着污血浸透她的裙摆,发间的玉簪早已不知去向,凌乱的发丝被血污黏在脸颊。
龙渊霆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中不断崩裂,却始终与静姝默契的配合着,还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二人边打边退,乌骓马终于踏出密林。
龙渊霆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险些从马背上栽落。
静姝慌忙扶住他,触到一手黏腻的血:“皇兄!”
突然一道刺目的绯色掠过残阳——那人身着红衣,衣袍绣着金线盘绕的曼珠沙华,广袖翻飞间,银质腰链上的铃铛发出细碎声响。
绯衣男子斜倚在树干上,指尖把玩着一支鎏金步摇,眉间朱砂痣随着动作轻颤,眼尾细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艳红的唇畔挂着散漫笑意,倒像是刚从烟花柳巷出来的浪荡公子。
他虽为男子却妖媚俊逸,透着诱惑。
“哟,这是怎么了——?”他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步摇,鎏金坠子映出龙渊霆染血的衣襟,话音未落,那双妖异的丹凤眼突然顿住。
绯衣男子的目光掠过静姝水蓝色裙摆上斑驳的污血,还有她被扯散的发间凌乱垂落的碎发,笑意瞬间凝固在嘴角。
刹那间,林间气温骤降。
男子猛然甩脱广袖,袖中滑出一柄镶满红宝石的短刀,刀锋折射的冷光与他眼底的杀意交相辉映。
原本慵懒垂落的墨发无风自动,眉间朱砂痣红得近乎滴血:“谁准你们碰她的?”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弯刀已裹挟着腥风直取最后几个黑衣人,
“活腻了,就该早点去死。”
刀刃入肉的闷响混着凄厉惨叫在林间炸开。
绯衣男子的动作快若鬼魅,弯刀所过之处血雾飞溅,鎏金步摇不知何时已被他插在发间,碎钻流苏随着动作扫过他苍白的脸颊,衬得那抹妖异的艳丽愈发惊心动魄。
当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时,他足尖轻点落在静姝面前,收起短刀,抬手想擦去静姝脸颊的血污……
………
龙耀王朝边境的密林外二十里处,一座气势恢宏的兵营矗立在苍茫大地上。
玄鹰营的黑色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营寨四周布满拒马、鹿角,壕沟内尖锐的竹签泛着森冷的光。
这座表面只有五万人驻守的兵营,实则暗藏玄机,营中灯火连绵,练兵声、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隐隐透出肃杀之气,它是荣王爷留在王朝境内最锋利的底牌,一旦出鞘,必将掀起惊涛骇浪。
此时,一名探子快马加鞭冲进营寨,翻身下马后直奔中军大帐。
帐内,玄鹰营副帅荣大尧正俯身查看地图,他身形魁梧,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一双铜铃般的眼睛透着威严。
“报!密林中传来打斗声,似有大批人马交锋!”探子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地禀报道。
荣大尧微微皱眉,手中的狼毫笔重重一搁,略微沉吟后,沉声道:“传令下去,即刻派人严密监视密林出口,只要有人出来,不管是谁,先控制住带到本帅面前。
若是假传圣旨的那些人,一个不留,让他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一旁的将军面露疑惑,低声问道:“荣大哥,你觉得这次还是二皇子派来收权的人吗?”
荣大尧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不知道,二皇子那帮人贼心不死。但不管是谁,敢打玄鹰营的主意,就是与王爷为敌!
我们必须替王爷守好这后方,绝不能让那群不安分的杂碎阴谋得逞!”
说罢,他握紧腰间的佩刀,眼神坚定地望向营外,仿佛已经做好了随时迎战的准备。
………
暮色将密林浸染成青黑色,荣逸尘负手穿行在交错的枝桠间,白色锦袍拂过沾满夜露的蕨类植物,连衣角都未掀起一丝褶皱。
暗处窸窣的响动刚起,他便驻足转身,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望着从树影中浮现的黑衣死士——那些人的瞳孔泛着诡异的灰蓝色,手中淬毒匕首泛着幽光,行动间却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
为首的死士率先发难,匕首直取咽喉,荣逸尘侧身避过的动作优雅得近乎漫不经心,袖中突然甩出的冰丝缠住对方手腕。
冰丝收紧的刹那,黑衣人本该麻木的脸上竟浮现出痛苦神色,而当荣逸尘指尖点向他眉心时,那双眼眸里腾起的不是恨意,而是解脱般的泪光。
余下的死士如鬼魅般扑来,荣逸尘踏着林间腐叶旋转腾挪,所过之处冰丝飞旋,黑衣人接连倒下。
每个濒死的死士在最后一刻都想抓住他的衣摆,喉间溢出呜咽,仿佛在感谢这场迟来的终结。
当最后一具尸体瘫软在地,荣逸尘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冰丝上的血迹,将其重新缠回腕间。
月光穿透密林缝隙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温润如玉的俊美轮廓,却掩不住眼底转瞬即逝的寒芒。
沿着溪流往回走,烤架上的香气逐渐清晰。
荣祖母佝偻着背翻动铁签,荣逸澜垂眸整理着食材,小五蹲在溪边清洗野果,看到荣逸尘归来便要上前,却被荣逸澜不着痕迹地按住肩膀。
“尘儿,你快去洗洗。”荣祖母抬头时眼角堆满笑意,皱纹里嵌着跳动的火光,她将烤得金黄的野兔递过来让他看看,
“一会儿尝尝祖母的手艺,自打你祖父离开,祖母可有好些年没碰这些了。”
荣逸尘望着祖母鬓角新添的白发,轻轻点头。
转身走向溪边巨石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小五压低的问询,又被二姐荣逸澜温声制止。
溪水漫过手背,冲刷着指缝间的血污。
荣逸尘望着水面倒影,想起那些死士临终前的眼神——他们被抹去意识与痛觉,却在生命终结的瞬间重新找回自我。
指尖抚过被血浸染的衣料,他忽然轻笑出声,将沾满血腥的外袍脱下抛进溪流,任其随波逐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