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终于放下心来,将注意力移回自身。只是没想到,就在她心神稍松之际,男配裴瑾言那边的婚帖便已送到了安阳侯府。
红纸鎏金,喜气盈门,连落款都郑重其事:“谨择良辰,迎娶安阳侯府千金。”
消息一出,整个府中沸沸扬扬。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很快就到了他们即将成婚之日。
就在前一晚,谢清蕴刚洗漱完毕,披了件外衫正打算回榻上歇息,门外忽地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微微蹙眉,转头一看,只见侯夫人亲自推门而入,手中还端着一碗热气氤氲的汤盅。
“母亲?”谢清蕴顿时一怔,脚步也随之一顿,“您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了?”
她语气虽平静,却藏着几分疑惑。毕竟这时辰已深,平日里侯夫人向来早睡,从不轻易打扰她。
侯夫人见她一脸惊讶,嘴角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语气温软得不像往日那般干练坚定:“娘知道你这阵子为了府中事忙前忙后,心里也过意不去,想着……给你亲自熬了点汤,好好补补。”
她说着,缓缓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的汤盅交给身后侍立的丫鬟,又伸手接过勺子,动作轻缓得近乎慈母般温柔。
谢清蕴一怔,随即含笑摇头:“府中这点琐事不算什么,我……”
话未说完,便被侯夫人打断。
“怎能不算?”侯夫人目光落在她面上,眼中竟隐隐泛着些柔光,“你这些天太操劳了,黑眼圈都出来了。来,先喝口汤吧,暖暖身子也好睡得香。”
说话间,她亲手将汤盅往前送了一寸,那热汤腾着袅袅雾气,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与亲近。
谢清蕴心中虽仍觉有些古怪,但一对上侯夫人那眼中的温情,竟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顿了顿,微微一笑,终是低声道:“……那便谢母亲一片心意。”
她接过汤盅,轻轻吹了吹表面的热气,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香浓软滑,苦中带甜,是极滋补的药膳味道。
侯夫人在一旁盯着她喝下第一口,眼神骤然一紧,但旋即又笑着将剩下的汤接了过去,亲自舀了一勺继续送到她唇边。
“多喝点,这可是娘亲手熬的。药引子我都挑得极好,可补气安神呢。”
谢清蕴听得这话,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暖意。多年来,侯夫人虽不曾刻意疏远她,却也极少有这般亲昵体贴的时候。如今突然这样温柔,虽觉诧异,却也感到久违的亲情。
于是,她一口一口,将整碗汤都喝了下去。
汤盅放下那一刻,谢清蕴轻轻出了一口气,低声道:“谢谢母亲。”
然而不过片刻后,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此时她坐在榻前,原本清明的眼神开始泛起一层迷雾,指尖渐渐发软,手中捏着的绢帕“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她下意识地撑住桌角,努力想站起身,却发现双腿仿佛灌了铅般沉重,全身的力气像被悄无声息地抽空了一样。
她脸色倏地变了,挣扎着抬头,看向还坐在一旁温柔凝望她的侯夫人,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母亲……您方才……给我喝的那碗汤,到底是什么?”
她学医多年,对药性了如指掌,刚才的反应明显是安神药中夹杂了压制意识的成分,类似于“静魂散”一类的配方。这并非普通的补汤,而是用来令人失去抵抗力、神志模糊的药。
侯夫人听到这话,身子明显一僵。
她一瞬间避开了谢清蕴的眼神,指尖在膝盖上轻轻蜷曲,握紧了帕子,眼中划过一抹难以启齿的迟疑。过了好半晌,她才低声道:“……你果然察觉了。”
谢清蕴脸色一白,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您是在避开我的问题吗?”
“刚刚那碗汤,是您亲自下的药吗?”
这一次,侯夫人终于抬起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她的眼中有挣扎,有羞愧,还有一丝决绝。沉默了数息之后,她缓缓点头,语气微哑:“是……是我放的药。”
谢清蕴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怔住了。
她喉咙发紧,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声音。心脏像被生生撕扯了一道口子,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颤抖,眼圈泛红,“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侯夫人低垂着眼,面色复杂,她努力维持着平静,却控制不住手指的微微发抖。
“因为我想让你代替心玥,嫁去裴府。”
这句话一出口,仿佛一记重锤砸在谢清蕴的胸口。
她猛然站起,却因药效发作而一个踉跄,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随后近乎失控地喊道:
“你说什么?”
侯夫人抿唇,眼神躲避,像是逃避一件连她自己都无法直视的罪行。
“我……我也是没办法。”她急急说道,“你也知道,心玥她从小在我身边长大,这么多年,我对她……早已视若亲生。”
“那天你也看到了,她对陛下情根深种……如今她已经到了那种地步,连命都不要了,如果我再不答应,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怕了。真的怕了……”
谢清蕴的脸色愈发惨白,胸口剧烈起伏,语气几乎在颤:“所以您就要我来替她出嫁?”
“不等她回答,谢清蕴便猛地咬紧牙关,怒极而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是姐姐?我就该替她承担一切?”
“明明裴府下的是她的婚帖,成亲的是她,为什么要我代替?”
“我又做错了什么?”
她声声质问,句句泣血,那双眸中原本波澜不惊的冷静,终于碎成满地冰屑。
侯夫人被她的质问一字字戳中心头,神情也动摇了几分,眼神中泛出一丝愧意。
“……你从小就不在我身边。”她低声道,仿佛为自己的选择做着最后的辩解,“是心玥一直陪着我,她懂事,体贴,从小就把我当亲娘一样孝顺。”
“你呢?你回府以来,从没主动去关心她,反而总在冷言冷语地嘲讽她……我……我也伤心。”
“所以当她提出想让你代嫁时……我才……”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只剩下轻叹。
“……这也算是你对她多年来的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