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轩返回晋北的第三天,一封张家家主张正中的书信悄然而至。他缓缓拆开信封,取出信件,细细阅读。信的开头就是寻常的寒暄与客气,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表面的亲切。然而,随着阅读的深入,正题逐渐显现——张正中在信中提及张正阳,说其为自己的族弟,性情顽劣,且因自己远在太原,鞭长莫及,难以亲自管教。言明若张正阳有何过失,望刘轩能代为严加处理,无需顾忌他的颜面。
刘轩阅罢此信,心中暗自冷笑。这封信看似言辞恳切,实则暗藏玄机,明摆着是为张正阳求情,却又做得冠冕堂皇,不露痕迹。
于是,刘轩提起笔来,迅速写了一封回信。在信中,他言辞得体,既表明了自己对张正中的尊重,又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对张正阳行为的看法与立场。待信写毕,他唤来信使,将回信交予对方,嘱咐其务必带回太原。
张正阳被囚禁于阴暗潮湿的大牢之中,已逾二十日,却并未流露出丝毫恐惧。多年来,他一直是张家二公子的得力助手,此番身陷囹圄,也是因二公子而起。因此,他坚信家主张正中绝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定会设法营救他。
这一日,正值午饭时分,狱卒刚将饭菜送至牢房之中,张正阳尚未来得及吃上一口,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哗啦哗啦”的铁链碰撞声响起,铁头匆匆打开了牢门,梁大友走进了牢房。
“梁都头,是晋王派你来的吗?”张正阳将桌上的馒头轻轻推到一旁,故作镇定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依旧保持着那份官老爷的派头。
梁大友目光冷峻,直视着张正阳,缓缓说道:“正是,晋王殿下命我前来,送张大人上路。”
“上路?”张正阳闻言,脸色骤变,怒目圆睁:“梁都头,你此言何意?身为官府办案人员,言辞需谨慎,莫要让人听了笑话!”
铁头在一旁听得不耐烦,大步上前,粗鲁地拉起张正阳手上的镣铐,喝道:“啰嗦什么!我们是奉命带你出去砍头的,听明白了吧!晋王说了,你罪大恶极,连吃断头饭的资格都没有。走!”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拉着张正阳往外走去。
“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待本官洗脱冤屈之日,定要让你们好看!”张正阳被铁头用绳索紧紧拽着,步伐踉跄,嘴里却依然骂骂咧咧,不肯服软。他心中暗自盘算,即便刘轩身为藩王,对他也只有罢免的权力,而无权直接斩杀。因此,他坚信自己不会就这样被送上断头台。
牢房外,早已人声鼎沸,聚集了一大批闻讯而来的百姓。两天前,刘轩便命人张贴了告示,将张正阳伙同万佛寺僧人,掳掠妇女的恶行公之于众,并宣布将张正阳斩首示众。
这份公告中,有两处细节尤为耐人寻味。其一,斩杀一位五品朝廷命官,按照常理,需有皇上的旨意方可执行,绝不能擅自决断。然而,公告中却并未提及皇上旨意一事,这不禁让人心生疑惑。其二,公告详细罗列了张正阳的十几条罪行,从欺压百姓到贪赃枉法,无一不包。但令人奇怪的是,其中最严重的罪行——暗通契丹、私藏甲胄,这些足以株连全家的重罪,刘轩在公告中也是只字未提。
“你这个遭天杀的恶贼!”铁头刚将张正阳拽出牢房,一名双眼赤红的妇人便飞快地冲上前去,一口咬住了张正阳的耳朵。这妇人的女儿三年前失踪,已在万佛寺被折磨致死。面对这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仇人,她心中的仇恨如火山般爆发,双眼中只有复仇的火焰。
“大胆泼妇!”张正阳为官多年,身上自然带着一股官威,平日里无人敢轻易冒犯。但此刻,耳朵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瞬间失去了往日的镇定,他伸出双手,拼命去推搡那名妇人。然而,那女人被仇恨附体,任凭张正阳如何挣扎,就是死死地咬住不放。
“梁都头,救我!”张正阳左耳被那妇人硬生生咬掉,还未来得及呼通,又有几个愤怒的百姓冲上前来,对他拳打脚踢。张正阳终于从虚幻的官威中惊醒,彻底明白了自己当前的处境。
梁大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仿佛他这个部位也受到了什么伤害。他大声说道:“铁头,别愣着了,快带张大人离开这里。这地方太吵了,连张大人说话的声音我都听不清楚。”
“你他妈快走!”铁头猛地用力拽了一下手中的绳索,眼中闪烁着愤怒与恨意。两年前,他的邻家小妹被张正阳派人掳走,这时早已香消玉殒。此刻,铁头恨不得立刻将张正阳碎尸万段。
“铛!铛!铛!”另一名捕头陆戴子手持铜锣,边敲边大声喊道:“处斩张正阳了,闲杂人等让开,不许靠近!大家看好了,这是祸害女人的张正阳,张正阳祸害了几百个女人,不许靠近……
这哪是驱散百姓,分明就是煽风点火。告诉大家,张正阳在此,大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更多的百姓仿佛潮水般涌来,将张正阳团团围住,拳头、指甲、牙齿,凡是能作为武器的,都被他们毫不犹豫地用在了张正阳身上。随着情绪的逐渐失控,到后来,竟有人真用上了武器。
看到一名老汉提着铁锨冲过来,梁大友连忙向前急走几步,远远躲开。新换的衣服,他可不想被溅上血。
杨珊站在街道旁茶楼的二楼,居高临下,静静地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回想起那段被掳掠、饱受折磨的不堪经历,她的身子忍不住微微发抖,眼中闪过难以言喻的痛楚。
刘轩静静地站在她身旁,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他缓缓开口:“大嫂,请放心。所有曾经欺负过你的人,都将得到应有的惩罚,包括张家那位二公子。”
杨珊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偷偷瞟了一眼身旁这个男人,心中充满感激。想起那日自己无助绝望时,是他挺身而出,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给了自己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份感激之中,却又掺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
当铁头用平板车将张正阳拉到刑场时,这位作恶多端的通判大人早已没了气息。他的三个儿子和十几名犯下死罪的恶奴,身上插着亡命牌,正被五花大绑在行刑台上。当他们看到张正阳的惨像,不由骇然,瞬间感觉身旁的刽子手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张正阳的脑袋肿成了猪头,只剩下了半只耳朵,双眼都被人抠了出来,裤子被扯的稀烂,裤裆里那玩意已不知去向,半条被打断了的胳膊取代了那东西,被塞在两腿中间……
负责监斩的程达安和侯勇新见状,不禁面面相觑。人都这样了,好像没有砍头的必要了。
“验明正身,将他的脑袋砍下来,悬挂在城楼上三天,以此警示世人!”不知何时,刘轩悄然走到程达安和侯勇新身后,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地下达了命令:“记得挂在南门,朝着太原方向,让张家的人好好看看。”
程达安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自佩服刘轩的决绝与胆识。但他也知道,这样的做法虽能大快人心,却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王爷,此事恐怕还需向朝廷禀告一番。”程达安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尽管张正阳罪大恶极,但刘轩先斩后奏毕竟不符合大汉的刑律。若再瞒而不报,定会遭到朝中那些御史的弹劾。
“不用,张正阳又不是我们打死的。”刘轩淡淡地说道。
张正阳虽死得极惨,但刘轩对他的家人倒也算得上宽厚。他的两个罪不至死的儿子和四个女儿,被送往神石县进行劳动改造,以期他们能重新做人。而那十六名小妾,每人分得三十两银子,得以自谋出路,重新开始生活。至于张府中的丫鬟下人,只要未曾涉案,也都得到了十两银子的遣散费,足以让他们安身立命。
在张正阳身首异处的当天,他府中众人各自收拾行囊,作鸟兽散。因为新任通判方孝临将在两天后搬入此府,他们必须在此之前腾出地方。
晋北二张,一官一商。指的便是张正阳和张正松。
张正阳倒下了,张正松的下场也好不了哪里去。作为张书良的帮凶,他也是死罪难逃。不过刘轩念他举报有功,准许张正松在发丧完妻女之后自行了断,给他留了个全尸。至于他的家产,则全部归到了刘轩名下,不对,是家产充公。
二张覆灭后,晋北城再也没有了张家的势力,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黄口小儿,欺人太甚!”在太原张家的大院内,张正中愤怒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具都微微颤抖。
师爷张平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轻声劝慰道:“家主息怒,保重身体要紧。依我之见,那晋王未必真的想和家主彻底撕破脸。否则,他又怎会刻意隐瞒张正阳藏匿甲胄、与契丹人交易铁器这些事情?”
“这个张正阳,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把这些事情记在纸上,这不是明摆着给人留把柄吗?”张正中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还有书良这逆子,整日寻花问柳,以致惹出这等事端。”
“二公子年少轻狂,做出一些孟浪之事情有可原。”张平沉吟了一下,道:“晋州巡抚柳修禅有一女儿,品貌俱佳,已到了及笄之年。家主可命人去替二公子提亲,待他成家之后,便会收拾起这些心思。”
“嗯,此事可。”张正中点点头,道:“这事就交给你去办。”
“好,我稍后就去安排。”张平说道。
张正中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借以平复心中翻涌的怒火。指了指桌上的书信,道:“你且看看这封信,刘轩小儿是如何回复我的。”
张平拿起桌上的书信,仔细阅读了一遍,冷哼道:“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让我们交出二公子,让他做梦去吧。”
张正中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刘轩小儿如此狂妄,如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下面的人会认为张家软弱可欺,难以服众。”
“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朝廷不追究刘轩私斩张正阳,却调凉州、冀州两地兵马到晋州附近剿匪,显然有提防我们的意思。”张平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在张正中耳边耳语了几句。
张正中犹豫着说道:“此事不好吧,张北可是我们张家的地盘。”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一县之地,家主又何必放在心上?”张平阴恻恻地说道。
“好,就依你之计。”张中正咬咬牙,伸手捶了一下桌子。
两人在密谋如何整治刘轩,却不知,南风已经带着四名特战队队员来到了太原。几个人来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了解太原城大街小巷的地形,掌握张书良的出行规律和时间,为以后杀他做准备。有些事情,明的不行,就只能来暗的。